咸鱼三百条 作品

89. 第 89 章

“四妹妹,你恨我娘亲是吗?”


苏卿将苏蓉带到了紫宸殿里,令宫人点亮了殿内所有的灯,把黑玉般殿宇内照得金碧辉煌,她又将所有人都遣退出去,再次独留二人。


苏蓉的情绪已平缓了许多,但心绪依旧难平。钟易川与张子奕的话在她脑海里幽灵般挥之不去,她知道她们的谎言多么拙劣,但总有个人需要为她娘亲的死负责。


或许,相较于母亲的死去,她更难以接受的是母亲主动丢下她。


她两只手捧着脸,话从手指缝里仓皇地飘出。


苏蓉厌恶自己的任性与自私,却又清醒地躲避。


“那我见她的第一面就会毙了她。”苏卿扯下她的手“沈月兰优柔寡断了一辈子,我希望你不会。”


她带着失魂落魄的苏蓉往前走。


直至一步步踏上台阶,苏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把低垂着的脑袋抬起来,睁眼就看见一盏琉璃灯下,蟠龙金漆的御座踞于须弥台上,一重又一重,复杂精美的雕镂装粉上金漆,薄云般倾斜在龙椅上。骤然看去,整座龙椅如凝固的雷霆,每一道纹饰都在诉说掌控万物的凛冽威压。


她第一次如此近,一步比一步更近,直到这把龙椅就在她的膝盖前面。


苏蓉这不对,不合身份,不合礼法,她的眼睛仍旧难以挪移。


她就这么凝视着,任由苏卿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然后摁着她坐下。


她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从高处看去,石阶下一览无余。


“怎么样?”苏卿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苏蓉扭头看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云端,又好像被包裹在水里,轻飘飘又晃悠悠。


苏卿又问一遍:“苏蓉,感觉如何?”


苏蓉的视线飘忽了许久,终于凝成实质性的目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确实不会用拐弯抹角的方式来报复。”


她回头:“你要我做什么?”


“不,你误会了。”苏卿随意地半坐在扶手上,微微笑着。当她这样微笑着注视着你的眼睛时,她眼中的野心就会跟病毒一样,传染到被注视的那个人。


懦弱者会供她趋势,野心勃勃者会与她同流合污。


苏蓉显然是后者。


苏卿比苏蓉本人更早发现她与自己的共同之处,用和缓又充满诱惑,用平静的陈述性语言告诉她:“沈月兰的死或许没那么简单,但她确实杀害了两个人,你的舅舅与你的姥姥。”


苏蓉紧闭着嘴,如果苏卿要诘问她,那她无话可说。


苏卿看出她眼里的情绪,这如同察觉青少年的叛逆心理,对于多活了二十多年的苏卿来说轻而易举。


她很包容地微笑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蓉依旧没有抬头。苏卿坐在略高她的位置上观察她低垂的侧面,脸颊圆滚滚如小海獭般画出一条可爱的弧线,睫毛丧气的贴在下眼睑那里,偏偏又俏皮的上扬着,尖端被蜡烛的温度染上金黄。


苏卿承认自己有点母爱泛滥,她的圣母情怀无条件的包容任何性别任何物种的孩子。


“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苏卿用讲童话故事的口吻向苏蓉提出问题“你的母亲遭受了不公平待遇,而她找回公道的唯一方式是赌上全家性命去复仇。”


“她只能选择动用私行,那大理寺、刑部的存在有何意义呢?”


苏蓉起初并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意识到苏卿话里的大逆不道,审判太后或者皇帝?疯了吗?


“跟你讲个秘密吧。”苏卿看着她,就像看着十七岁的自己“你想知道一千年后人们是怎么生活的吗?”


……


苏卿回到寝殿里,沈穆庭坐在床边,像个犯错的孩子,垂头捏着手指头地等待长辈的训斥。


一看见她的影子,沈穆庭便叫宫中伺候的人全都出去,掀开被子迎上来。


他赤脚,皱着眉毛,挂着可怜讨好的笑跌跌撞撞地过来:“皇……”


苏卿躲开了他,她已经知道了他的把戏:“沈月兰是你让人杀的?”


她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难过,更没有失望,什么都没有。


这让沈穆庭更慌张。


他像是回到小时候,还没有人腿高的时候,需要仰着脑袋,等待高高在上的,他只能看见下巴的权威者手里赐下的美味点心。


他下意识地想撒谎,说些她想听的,沈穆庭已经在摇头了。


可是他看见苏卿眼里的厌烦,他立马停止:“朕、不是,我没有。”


他声音轻的像失去所有力气,如果不是两人离得近,苏卿都听不清。


苏卿垂眸看见他踩着地板的脚,久不见阳光的肌肤苍白脆肉,没有血色。


当察觉苏卿的注视时,它们就会害羞地蜷缩起来。


苏卿睨眼睇着他,唇边拧出一滴玩味:“不是你?那是谁?不会又是太后给夏朝恩下的令吧?”


沈穆庭的脸一瞬变白,唇色都淡了许多。


苏卿紧盯着他的脸,好奇这难道也能演出来?


他就像是一个孩子,用示弱哀求,悲伤哭泣等等方式,换取更多的关注更多的情感。


苏卿想起以前了解到的一种动物行为,‘膏药猴’。幼猴因心理的依恋需求,表现出极度黏附其他个体,形同膏药般紧紧抱住,无法分离。


沈穆庭对于自己卑微地讨好,几近于幼儿。


但不可否认的是,苏卿确实差点就要上他的当。


沈穆庭悲惨的过去与脆弱的假象,让苏卿一度错以为沈穆庭是个饱受虐待的孩子。


可惜他如果真的毫无还手之力,沈穆庭又是如何稳坐二十余年的太子宝座,而且一上位就分化了张子奕与沈月兰几乎坚不可摧的联盟。


现在他已经解决了沈月兰,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朝堂就会陷入混乱。


混乱中才方便重新建立秩序。


“你、你都知道了?”沈穆庭抖着嘴唇,随时都要难过地晕倒。


苏卿偏过头哼笑,伸出两根手指头,将悄然往自己身前靠的沈穆庭往后推了半寸:“别演戏,我今天白天已经看够了。”


她坐到茶几上,翘起二郎腿,如果有烟的话她一定要点一根。


“说罢,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卿的气息从他鼻尖离开,沈穆庭的脚步踉跄了下,伸手扶住身侧的灯台,晃下的蜡油滴到他白净的手背上。


沈穆庭恍若觉,他勾着身子,似乎无力支撑他绵软的身体,费力地稳住呼吸,他扭过头,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我说了,你会做到吗?”


苏卿放下翘起来的腿,踩在一边的凳子上:“是收回杜家手里的军权,还是削弱张子奕在朝堂的势力?”


“我听说杜景洺才去边域,就带着杜家军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你倒好,跟太后一块写了急召,竟又把人召回来。”


苏卿想到此就觉得可笑,沈穆庭忌惮杜家苏卿还能勉强理解,张子奕竟也盖了章。


沈穆庭的目光躲闪,他苦涩道:“你不懂。”


苏卿冷哼,从桌子上下来,一把扯住沈穆庭,他就像一个破布袋被她轻轻一带就晃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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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


苏卿盯着他的眼睛:“不过稳固你们的中央集权罢了。”


她甩手把沈穆庭丢到床上去。


“不过无所谓了。”


苏卿冷漠地看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大夫走的时候说过,要他平心静气。


他现在显然没有。


苏卿抱着胳膊欣赏他这幅狼狈样:“我会帮你。”


沈穆庭两眼旁飞起桃红,手指深深陷入撑进的被褥里,微微张着嘴与鼻子一块喘气,将脸偏过来,就如血色湖泊里爬出的艳妖,浑身灼热偏一双眼睛是冷静的,直直看着苏卿。


苏卿抬高下巴,傲然回望:“因为张子奕比你更可恶。”


她收回目光,扭身要出门去找大夫。


沈穆庭以为她要走,急声喊住她:“我没想过要杀沈月兰,只让夏朝恩取回手铳。”


见苏卿的脚步顿住,这仿佛是个心软的信号,沈穆庭便带出哭腔:“我不知到太后怎么给你传的话,我不想你离开我,只是让你失去公主府的倚靠……”


苏卿侧目,看他滚烫的泪划过发红的皮肤,那泪像是流进她心里。


就算知道他说话半真半假,但苏卿还是会为那一半的事实而心软。


他确实就像孩子一样狡猾,将眼泪与索取编出一张细密的网,用甜蜜涂满,当苏卿走近,这张网就会悄无声息地收紧,进行以爱为名囚禁。


苏卿决定离开,已走出了几步,听身后的声音在说:“去请公主府二公子苏崇函,陛下召见。”


回头看去,是夏朝恩在向门外内侍传令。


夏朝恩察觉到她的视线,弯身行礼,苏卿略一颔首,本要走开,但想沈穆庭把人从春闱榜单上给他划去,却在此时召见苏崇函,里面有些蹊跷。


便问夏朝恩:“皇上召苏崇函干什么?”


夏朝恩低头:“奴才不知。”


低头的一瞬分明多给了苏卿一个眼神。


苏卿看着他弯下去的脊背,好一会儿:“忽想起案上有本书忘了,你拿来送到我宫里去。”


苏卿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宫娥,独自一人在前往蓬莱殿的必经之路旁等待。


夏朝恩很快过来。


他没有行礼,沉默的走到苏卿面前。


经苏蓉与沈穆庭二人的事一闹腾,她对古怪的夏朝恩已经失去兴趣,她怀疑这个游走在张子奕与沈穆庭之间的双面间谍是想在自己这里也谋个差事。


身侧仕女模样的宫灯静静托举着一簇火苗,飞蛾与小飞虫扑上宫灯外围的纱窗,一下下发出恼人的簌簌声。


照明有限的烛火里,苏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等了几秒也未听他说话。


苏卿看见过他清明冷漠的眼神,不甘的脊梁,嘴角向下时藏在唇缝里,微小深沉的痛苦。


这一切都在暗示他不是被规训的奴才,夏朝恩有自己的灵魂。


这在深宫里是很罕见,所以苏卿对他有些兴趣,哪怕他极有可能是个卑劣的灵魂。


沉默中,苏卿瞥见一旁纱窗里的烛光,纱窗被一层层飞虫覆盖,恶心,引人厌烦。


她的耐心瞬间告罄,扭头要走。


她忽然动作,夏朝恩因对她过度关注,也下意识动了一下,他迈了半步才发觉苏卿是要走。


他伸出手又不敢抓,多年的规训已深入骨髓。


但苏卿就要走远。


“你来这儿多久了?”


吐字清晰,上下顿挫,是普通话。


苏卿的瞳孔骤然一缩,缓缓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