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亓元 作品

18.龙王庙

四人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夜,终于迎来了三月初九这天。


一大早,小小的屋子里闯进来了不少人,男女的老的,就是没见有小孩子,村民们把他们一连串的绑起来,带他们一路向山上走。


三月初九的晨雾还未散尽,山路上湿滑的青苔在脚下发出细微的挤压声。谢共秋走在队伍头上,手腕上的麻绳看似紧实,实则已松脱。他侧目看向身旁的商时序,对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们都在等待时机。


李锦期最矮,走在队伍末尾,路上李锦期频频回望,山脚下是村庄,山上有一座庙宇。


“看什么看!快走!”身后的村民用木棍捅了捅谢共秋的背脊。少年踉跄一步,却借机更靠近了颜晞。少女苍白的脸上沾着晨露,发髻散乱,但那双杏眼依然明亮如星。


“别怕。”谢共秋用口型无声地说。


颜晞刚要回应,余光扫过一个红色的东西,瞬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掩映在古松后的龙王庙赫然露出全貌——朱漆剥落的门楣上挂着褪色的红绸,而庙后竟延伸出几间青砖小屋,檐下挂着两盏崭新的红灯笼,在晨雾中像一双充血的眼睛。


“那是...婚房?”谢共秋低声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领头的村民闻言转身,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神情却异常平静。他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冰冷:“给龙王冲喜,自然要准备新房。”浑浊的眼珠在四人身上扫过,不带一丝温度,“都还没成亲吧?正好,拿你们送给龙王。”


颜晞此刻是真的害怕了,但她不敢发声,眼里已经有些湿润了。


谢共秋眼珠一转,突然转身笑道:“这位爷爷,我和我娘子......”他边说边绕过商时序,一把揽住颜晞的肩膀,信口胡诌道:“不巧,前日刚成亲。”


颜晞被绳索捆着的手臂猛地一挣:“你们疯——”


谢共秋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讪笑着解释:“是新婚,我夫人面皮薄,您看......不如放我们走?”


老村长眯起昏花的眼睛,目光在四人身上来回打量。半晌,他抬手招来几个壮年村民,哑着嗓子吩咐:“既然如此,这两个献给山神,那两个献给龙王。去请陈先生来算时辰。”


几个村民恭敬地应了声“是”,匆匆离去。即便少了这几人,围着的村民仍黑压压一片。方才混乱间,商时序已悄无声息挪到李锦期身侧,压低声音道:“你喜欢淹死还是粉身碎骨?”


李锦期:“......”这算什么选择?


商时序自顾自继续:“若选粉身碎骨,那我们倒是可以......”他意有所指地瞥向谢共秋扣着颜晞的手。


李锦期狠狠瞪了他一眼,商时序这才噤声。她转而放缓语气,问旁边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这位大哥,既是给龙王冲喜,为何不找本村的年轻人?”


那汉子不耐烦地摆手:“今年收成不好,须得外乡人献祭才好。最好是新婚夫妻,冲冲喜气。”他忽然压低声音,“你们也是倒霉,偏赶上这时候进村。”


李锦期心头一凛。她仔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人群里竟几乎不见少年郎,二十出头的青年也屈指可数。之前路过村口老槐树下,几个佝偻的老妇人正用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干瘪的嘴唇无声蠕动着,像是在念叨什么咒语。


一个没有孩童的村庄,是没有未来的,过个几十年,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若是再加上天灾....无疑是雪上加霜。怪不得这么急着抓人来祭祀。


李锦期冷汗直流,但她不得不得镇定。


一阵山风掠过,带来潮湿的泥土气息。


龙王庙前香烟缭绕,朱漆剥蚀的门柱上缠绕着褪色的红绸。庙内人影绰绰,隐约可见几个妇人正往供桌上摆放贴着囍字的陶罐。那个头戴红绢花的胖喜婆尤为扎眼,腰间系着的铜铃随着走动叮当作响。


村民却突然将男女分开:“别在一块,分开走!”。谢共秋踉跄着被推向西侧偏殿,不明所以:“这是个什么情况?不是我和我娘子要献给山神吗?干嘛把我们分开?”


一个强壮的汉子道:“新婚之前,新郎官和新娘子不能见面,别叫嚷了。”


谢共秋还是不放弃:“那我和我娘子都成亲了呀,哎呀你别拽我我自己走,娘子!娘子!你等我!”


“闭嘴!”壮汉一把揪住他衣领,“新婚前不许见面,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说着将人狠狠推进西边的厢房。谢共秋最后瞥见颜晞被推搡着往东侧走,藕荷色的衣衫一角在门槛上一闪而逝。


颜晞被拽得手腕生疼。她转头时,正看见商时序被三个大汉押着往反方向走。那人竟还有闲心冲李锦期挑眉,唇形分明在说“记得选淹死。”。李锦期跟在她身后半步,面色沉静如常,唯有绷紧的下颌线泄露出几分紧张。


“都麻利点儿!”喜婆的尖嗓子刺破嘈杂。她挥舞着桃红色帕子,像驱赶牲畜般指挥着人群:“先带姑娘们去焚香沐浴,许先生算的吉时在戌时三刻——”帕子突然指向东南角,“那对夫妻等拜完堂,子时送山神庙!另一对待辰时送去舟上。然后等许先生告知确切时辰,再送去献祭。”


随即喜婆满是肥肉的脸堆了起来,两手分别掰着两人的下巴,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满意:“可惜了,许久没见这么水灵的姑娘了,要不是得拿你们献祭龙王跟山神,我可就要拿你们配亲了。。”


李锦期没动,颜晞甩开了她的手,满脸倔强。


喜婆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脸上的涂着满满的白粉在诡异的笑容下簌簌的掉着:“啧,前几年也有个姑娘,跟你一样的倔,不过现在.....哼!”喜帕在空中打了个圈,喜婆兰花指一翘:“送进去送进去。”


后面乌泱泱来了一堆妇人,她们的手像枯藤缠上来,拉着两位姑娘进去庙后的厢房了。屋子里很暗,凄凄惨惨的,只有一个梳妆台和一扇窗,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了,很意外的干净。


厢房内,艾草混着醉鱼草的烟气在昏暗的光线中缭绕,李锦期被呛得咳嗽不止,眼眶微微发红。颜晞连忙扶住她,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慌乱:“陶陶,你没事吧?”


李锦期摆摆手,强压下喉间的痒意,低声道:“没事,蓁蓁,别吸太多,这香里掺了醉鱼草。”她顿了顿,又补充,“分量不重,只会让人昏沉无力,暂时不会有大碍。”


颜晞掩住口鼻,眉头紧蹙:“醉鱼草?”


“嗯,”李锦期点头,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更低,“是一种迷药,焚烧后的烟雾能致人昏睡。”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靠近,才继续道,“不过你放心,这剂量一时半会儿不会让我们彻底失去意识。”


颜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陶陶,你听到了吗?他们要把我们分开……”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又强自镇定,“已经过了一整天了,庄子里的人肯定发现我们不见了,我身上带了传讯烟花,只要找到机会放了,他们一定会——”


“蓁蓁,”李锦期突然打断她,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俯身靠近,几乎是拥抱的姿势。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怕。”


颜晞一怔,眼眶瞬间红了。


李锦期感受到她的颤抖,指尖微微收紧,低声道:“无论今晚发生什么,先活着,就是最紧要的。”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会活下去的。”


——所以,不要怕。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这个庄子四面环山,烟花不一定能顺利传讯。”她的语速很快,却异常清晰,“蓁蓁,你听我说,若是待会儿有机会,我们就先跑,要是没有机会,你就和那位谢公子跑,不要回头。”


颜晞猛地抬头:“可是——”


“他们没有箭,追不上你们,”李锦期打断她,目光冷静得近乎锋利,“山上林子密,你们只要跑得快,躲起来,他们就找不到。”她盯着颜晞的眼睛,“你不是能日行三十里吗?你能跑的,我信你。”


颜晞的眼泪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砸在李锦期的手背上。她死死咬着唇,声音哽咽:“可是……陶陶,那你怎么办?”


她当然知道,逃进山里比被推入水中生还的几率大得多。


李锦期的眼神在这一刻坚定得不像个比颜晞还小的妹妹。幼年马背逃生、刀尖舔血的经历早已刻进她的骨血里,此刻悉数化作眼底的冷锐。她扣住颜晞的手腕,声音低而狠:“颜晞,我们谁也不会死。”


“你要相信我,我也相信你。”她一字一顿,“我保证,我绝对会活着回来见你。”


颜晞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看到李锦期眼底的光——那是李锦期在过往岁月里,无数次绝境中都不曾熄灭的倔强。


李锦期松开她,继续道:“那位谢公子必然是会些武功的。”她的语气笃定,“我把过他的脉,他有内力,可以带着你跑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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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他有交情对不对,那他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她竟莫名相信谢共秋会保护好颜晞。或许是他偶尔流露出的身手,又或是他谈笑间眼底那抹干净明朗的光——忠义之人的眼睛,总是藏不住的。


颜晞的眼泪无声滑落,却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片刻,李锦期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枚细长的银簪,塞进颜晞手心:“藏好。看准机会的话,我们先跑,是非之地不能多待。”


她们昨日为了行方便只配带了发带和一根簪子,颜晞那根早就被摸顺走了。


颜晞握紧簪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她抬手抹去眼泪,低声道:“好!”


李锦期“嗯”了一声,站起来敲了敲窗户,应该是被封了,推不开。


两人不再多言,靠着墙闭目养神,保存体力。


李锦期看着昏昏欲睡的颜晞,也缓缓闭上了眼。


西侧厢房


谢共秋被反绑的双手在背后悄悄挣动,麻绳磨得腕骨发红。他歪头看向同样被捆着的商时序,压低声音笑道:“商陆,你那位李姑娘可真是沉得住气——被关进来半日,连声啜泣都没有。”


商时序正用指尖摩挲着地上半截生锈的钉子,闻言头也不抬,同样的方式还了回去:“颜姑娘哭的时候,你不是捂人嘴捂得挺顺手?”


“我那叫随机应变!”谢共秋瞪眼,又贼兮兮凑近,“不过话说回来,那位李姑娘方才被拖走时,可是狠狠剜了你一眼——”


柴房小窗外漏进一缕残阳,照在商时序似笑非笑的脸上:“她瞪我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


“总不会是''这姑娘凶起来真带劲''吧?”


“我在想——”商时序突然翻腕,那枚锈钉已割断绳索,“她若知道我袖子里还藏着火折子,会不会夸我一句未雨绸缪。”


麻绳应声落地。谢共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活动手腕,半晌才道:“……商时序,你他娘真是个人才。”


商时序顺手割开他的绳子,语气里难得的严肃正经:“行了,别插科打诨了,那二位姑娘还未出阁,这样叫不合礼数。”


谢共秋忽然正色道:“我知道,商陆,你还未曾与我说,你到底来做什么?”


商时序淡淡瞥他一眼:“你是找到我的流光鉴了?还这么质问我。”


提到流光鉴,谢共秋顿时心虚,扭头装作研究墙上的霉斑:“切,这事是我不对,我会给你找回来的。”他偷瞄商时序的脸色,又补充,“再不济,我叫人重新给你打一个总行了吧?”


见商时序不答,谢共秋突然来了兴致,凑近道:“哎,说真的,你想想——”他手比划着,“万一这镜子被哪个姑娘捡到,然后找上你和你说:''公子,这面镜子我捡到了。''”他捏着嗓子学女子腔调,又突然板起脸切换成商时序的语气,“''既然如此,你便做我的太子妃吧。''”最后恢复本性,拍腿大笑,“然后你俩成亲后,你这个混账就被那姑娘管得服服帖帖,再也没空找我麻烦!”


商时序一脸无言地看着他。这表情让谢共秋心中突地一跳:“怎么,真的被人捡到了?还真的要来和你成亲啊?”


“你话本看多了。”商时序低头继续用锈钉在地上勾画路线,阴影遮住了眉眼。


这反应让谢共秋一个激灵,枕着的手臂猛地放下,半个身子都挺直了:“真有啊?”他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压下,“不会就是那位李姑娘了吧?”


商时序没抬头,沉默像是默认。


谢共秋顿时精神抖擞:“真是啊?王后交代的东西,你就让她拿着?”


商时序眼皮不抬一下:“那也总胜过你。”


谢共秋“切”了一声,重新靠回斑驳的土墙,却掩不住眼底的八卦之火。远处传来喜婆尖锐的吆喝声,他忽然收敛笑意,轻声道:“说真的,你觉得她们俩现在如何?”


商时序眉间微蹙,道:“不如何。”


谢共秋倚在墙上,翘着二郎腿:“可惜啊,小爷我第一次成亲就要在这荒山野岭。”


商时序道:“那等以后回琅京,你和她再补上一个不就是了?”


谢共秋立刻脸色发红:“说什么呢?那她好歹也是我嫂嫂的女儿。”


此言一出,商时序立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谢共秋着急忙慌的解释道:“是我嫂嫂和她前夫的女儿!”


商时序眼神微妙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幽幽的来了句:“你们昭唐人的关系真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