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亓元 作品

13. 春日宴

传闻琅京有四宴,其间这最受王都的公子小姐文人墨派欢迎的,就属春日宴了。春光作序,万物和鸣。这时,是琅京最好看的时节。


杏花酥的甜香漫过三重天时,李锦期正对着菱花镜,将翡翠流苏钗别进鬓间。镜中倒映着身后紫檀衣架上那袭天水碧留仙裙,裙摆、袖口皆用上好的丝线绣着三百六十朵梨花、杏花,针脚细密得能藏住半本账册——这是锦绣坊三十八个绣娘赶了七日才制成的。


此等手笔,倒像是要把整个春天穿在身上。


“陶陶!”颜晞捏着一盒胭脂凑过来,指尖沾了点嫣红,不由分说就往她颊上抹,她早就换好一身琥珀黄的华贵衣衫,此刻只待上妆:“等会儿让我给你上妆,本郡主亲自调的胭脂,可比宫里那些老嬷嬷的手艺强多了!”


李锦期无奈,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折腾,眼角却瞥见桌上压着的那张描金请柬——昨夜三更,颜晞风风火火闯进她房里,硬是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说要给她梳妆打扮。


“春日宴……”她低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请柬边缘。


颜晞手上不停,嘴里却絮絮叨叨:“今日琅京有头有脸的都会来,你可别躲角落里发呆。”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明萱公主''也会露面。”


李锦期指尖一颤。


假公主。


那日在琼华宫所见,脖颈处密密麻麻的缝合线,至今想起来仍让她脊背发寒。


“陶陶?”颜晞捏了捏她的脸,“发什么呆呢?”


李锦期回神,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困。”


颜晞撇嘴,正要再说什么,外头已传来萧长敬的敲门声:“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


颜晞立刻胡乱寻找妆匣的的东西道:“还剩最后一道口脂,烦请世子殿下在等等吧!”


晨光熹微,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锦期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渐次后退的街景,忽然问道:“哥,今日是休沐吗?你怎么没去上朝?”


萧长敬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淡淡道:“圣上特许,今日百官同赴春日宴,算是与民同乐。”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一旁拿出一个食盒,递给本在昏昏欲睡的她俩:“早上起早了,先吃点东西吧。”


一向以饭为先的颜晞此刻义正言辞:“不吃不吃,拿走拿走,我没带口脂,吃花了就不好看了。陶陶也先别吃,等到春日宴上再吃,我去找江姐姐,她肯定带了。”


听到“江姐姐”,萧长敬咳了咳道:“劳烦你和江小姐说一声,今日之事,我改日定会登门拜谢。”


颜晞笑嘻嘻地插话:“哈哈哈,萧世子怎么自己不去说,万一要是我传话传错了,那岂不还是我的错,安啦安啦,宴席上男女分席而坐,陶陶跟着我,萧世子大可放心。”


萧长敬瞥她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不信任”。


颜晞顿时瞪圆了眼睛:“你那是什么眼神?本郡主还能把你妹妹弄丢了不成?我一定要告诉江姐姐你这两副面孔!”


萧长敬用看不听话的小孩时的眼神看她道:“随你。”


李锦期忍不住笑出声,可笑意未达眼底,心里仍惦记着那假公主的事。


马车缓缓停下,外头已传来喧闹的人声。


春日宴设在城东的琼林苑,此处依山傍水,正值花期,漫山遍野的杏花如云似雪,风一吹,便簌簌落下一场香雪海。


李锦期刚下马车,便觉无数目光投来——有好奇的,有探究的,更多的,却是嫉妒。


“那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从未见过?好生眼生。”


“听说是萧世子的义妹,常年养在江南,近日才回京。”


“哼,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也配和颜郡主同行?”


窃窃私语声如毒蛇般钻入耳中,李锦期面色不变,只当没听见。


颜晞却冷了脸,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扬声道:“陶陶,走,我带你去见我娘亲,她可一直念叨着想见你呢!”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一静。


——明岚郡主口中的颜大人,正是当朝宰相颜朝兰,颜蓁蓁的娘亲,颜朝兰此人,刚正如松,学识渊博,自幼饱读圣贤书,满腹经纶,却非迂腐文人,而是真正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践行到底的能臣。


在朝堂上,她与一众男子争锋,言辞犀利如刀,辩得那些自诩才高八斗的官员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悻悻退让,甘拜下风。


在内宅交际中,她亦能游刃有余,无论是世家夫人的明枪暗箭,还是宗族亲眷的琐碎纠葛,她都能应对自如,既不失风度,又不损利益。


在文坛上,她的诗赋文章更是令人望尘莫及——曾有才子不服,当众与她比试诗文,结果她一挥而就,写出的文章让那群自视甚高的文人当场羞愧,掩面而逃。


这便是琅京真正的顶级权贵,寻常人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


多少人想攀附她,可颜朝兰从不给任何人机会。她深得圣心,却从不结党营私,行事光明磊落,让人连钻空子的余地都没有。


既然无法从颜朝兰本人下手,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便转而盯上了她的女儿——颜晞。


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


颜晞此人,表面上看是个整日吃喝玩乐、没心没肺的贵女,见人三分笑,该装傻时绝不显山露水,该糊涂时绝不锋芒毕露。


可实际上,她比谁都清醒,她坦坦荡荡,和其母颜大人一样心怀国家。君子论心不论迹。如此之人,怎么不算君子?


论才学,她过目不忘,一本书看上几遍便能倒背如流;论才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御礼骑射更是远超寻常贵女;论心计,她若真想算计谁,对方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散漫,不过是为了绝帝王之疑心——毕竟,一个太过出色的权臣之女,难免会让上位者心生忌惮。


琅京第一贵女,名不虚传。


李锦期感激地看了颜晞一眼,正要随她离开,余光却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明萱公主。


那人一袭如月般的华服,正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可李锦期却看得分明——她脖颈处,隐约露出一截缝合线。


假公主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冲她微微一笑,随即转身遣散周围独自一人朝远处的凉亭走去。


李锦期心头一跳,顾不得多想,匆匆对颜晞道:“蓁蓁,我有些闷,去透透气,一会便回来。”


不等颜晞回应,她已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颜晞以为是那些话语让李锦期不舒服了,于是转头,对着那些人扯了扯嘴角,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你们给我等着。


凉亭四周花树掩映,假公主倚在栏杆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呦,今日穿得这么好看,我都不忍心下得去手了。”


李锦期冷声道:“明萱在哪里?”


“现在才来问,不觉得太迟了吗?”假公主懒洋洋地拨弄着指甲上的蔻丹,“你阿姐恨透了这个国家,恨透了她那个父皇,你信不信?”


“胡说!”李锦期怒极,“阿姐是昭唐最尊贵的公主,她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假公主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掼在柱子上!


“砰!”


后背撞上硬木,疼得李锦期眼前发黑。她咬牙反击,可对方身形如鬼魅,轻松避开她的攻势,反手又是一掌——


“噗通!”


李锦期重重摔在地上,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假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嗤笑道:“你看,说了你也不信,还有功夫这么烂。若是有一天,你因这无能而护不住至亲之人,你会后悔的,李锦期。”


李锦期挣扎着爬起来:“你到底是谁?”


假公主俯身,那张与萧锦墨相似的脸凑近她,轻声道:“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 ”


她不耐烦的摸摸耳朵,转身就走:“剩下的不可与你多说,多说了,我就死了。反正...”


她回头,眸色认真,嘴边扯开一角:“我不是你的敌人,正真该找的人,你要是不蠢,怎么可能找不到呢?还有,我只负责假扮她,其他的我不清楚,没事少来烦我。”


她转身欲走,却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皇帝想要明萱的命,所以她不能出现。至于你……”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好活着吧,砧板上的肥鱼。”


假公主离去后,李锦期仍跪坐在地上,脑中一片混乱。


皇帝,怎么会想要明萱的命?那不是他的亲女儿吗?那可是他的结发妻子王令容唯一的女儿啊!


李锦期起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的走着。


忽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坏了。李锦期心头一紧。她快步穿行在杏林小径上,背后如芒刺般的视线黏腻得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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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呕。这些目光像毒蛇吐信,一寸寸舔舐着她的后背。


绣鞋踩断枯枝的脆响突然在身后炸开。她尚未来得及回头,一股蛮力猛地推来——


“砰!”


青石板的凉意透过春衫直刺骨髓。李锦期撑起身子时,掌心被碎石划出细痕。最疼的却是尾椎,怕是明日要淤青了。


“哟,这不是萧家那位妹妹吗?怎么趴在地上,莫不是摔了?”


甜腻的嗓音裹着恶意当头浇下。李锦期抬头,五六个锦绣堆成的少女围作半圆,为首的是一位柔色衣衫的小姐。


“哎呀,这上好的碧落绸......”周蓉扇尖虚点她沾土的裙裾,“听说要三十两银子一尺呢。”尾音故意拖得绵长,引得身后贵女们吃吃窃笑。


李锦期拍打裙摆的动作一顿。尘土簌簌落下,却在听见下一句时攥紧了拳头。


“乡野丫头也学人穿留仙裙?”鹅黄衫子的少女撇嘴,“怕是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吧?”


“让开。”李锦期声音淬了冰。


周蓉非但不退,反而逼近一步鬓间金步摇哗啦作响:“怎么,攀上了颜郡主和萧世子,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一个粗鄙不堪的野丫头就别妄想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她突然伸手,一把扯下李锦期鬓间的翡翠钗,“这等好东西,你也配戴?”


一边有位小姐看她抢夺发钗,急忙拉住她的袖子:“蓉儿,这样不好吧,我听说,她...她好像是已故的宁王妃的义女。而且还是李,李将军的女儿...”


周蓉摩挲发簪,满不在乎:“那又如何,现在有谁敢护着一个罪臣之女?怕什么?野丫头,我告诉你,萧世子以后会和我成亲,你少在他眼前晃悠,我管你是什么义妹还是表妹,只要是个母的,都少给我在世子眼前凑!”


周蓉可是出了名的喜爱萧世子,据说有段时间周家人一天一去找上门来议亲,萧长敬烦的不行,天天泡在大理寺看卷宗不再回宁王府,宁王更是被烦的主动和圣上请缨去巡查各地情况,至今未回。有些小姐爱慕萧长敬的,她就专门带着人去欺辱她,姑娘们脸皮薄,家里官位地的,更是不敢去纠缠,只好捏紧帕子,擦掉眼泪,忍声吞气。


李锦期不是,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有这种担心得罪哪家的大人到时候写个折子弹劾她爹爹的顾虑。


“还给我。”李锦期声音冷得像冰。


周蓉却笑得愈发得意,把那对簪子向自己头上戴:“有本事自己来拿啊?”


其余贵女哄笑起来,李锦期向前扑去,宛若猛虎下山,有人直接故意踩住她的裙摆。李锦期一个踉跄,再次摔倒。


“咚” 的一声,李锦期再次向前倒去,这次膝盖处火辣辣的疼,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可能擦破皮了。


看见李锦期起身,周蓉直呼:“快!按住她!别让她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按住她,上好的碧落绸在挣扎中被扯坏,李锦期的外衣简直没法看了,撕成碎片,虽不至于名誉坏掉,但这天不算热,只怕一路走回去会感染风寒。


李锦期之前没打过女子,此刻真的是怒火上头,平白被揍了一顿不说,还要被这些熊孩子扯头发扒衣服拧大腿,她一使劲,力气大的让不少女子都散开,此处濒临河边,李锦期不惯着,直接抓起一个离她最近的女子,拖着拽着拉着就向河里扔去。


只是扔了一个,其他人就都吓得不敢上前。


李锦期擦擦因为扔人下河而挣扎到脸上的水花,向着周蓉伸手:“簪子,还我,那是我师兄送我的,他俸禄不多,那簪子抵得上他一个月的俸禄了。”


周蓉哪里肯还她,边后退边指着她道:“愣着作什么,推她下去,快去啊!”


一听这话,娇滴滴的姑娘们立刻咬牙扑向李锦期,李锦期哪是吃醋的,拉过她们扑过来的手就扔向河里,这河不深,扒着河边也不会全掉下去,这水顶多没到小腹处。


一个两个,全被李锦期拉下水去,小姐们如同失去羽毛的落汤鸡,哇哇大叫,李锦期冷漠的站在河边上,定定的看着周蓉,她脸上的妆容被水洗去,露出原本就白皙光滑的皮肤和红润润的嘴唇,只是口脂被化开,拉出长长的一道到嘴边。


李锦期向岸边唯二两个站着之一的周蓉伸手:“还给我。”


周蓉咬牙,不肯给也不肯退,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


“住手。”


突然,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