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绾 作品

第五章 白马

上东门外,白马寺。


汉明帝时,在当时的洛阳城外,修筑了中原的第一座佛寺,也就是白马寺。中原的第一部佛经《四十二章经》也是在白马寺中翻译,并且珍藏其中。其后,乱世纷繁,白马寺多次历经战火,被毁坏成荒丘。


武则天时期,她信奉佛教,宣扬佛法,于是在汉朝的遗址上,大规模重修了白马寺。白马寺修好之后,她又将自己的宠臣薛怀义派入寺中,作为主持。


薛怀义与武则天关系特殊,他一半的时间待在太初宫里,陪伴圣驾,一半的时间,待在白马寺中。


经过武则天重修之后,白马寺的规模比汉朝时期更加宏大。白马寺中重楼叠阁,井然有序,能够容纳千僧。


白姬、元曜、离奴出了上东门,一路行来,到了白马寺。


薛怀义本来是在太初宫里,因为昨晚高公公连夜回宫,告知了邙山幻山的异变,和遇见白姬的前后始末。


比起情人,武则天更关心自己的江山和神都的百姓,她让薛怀义立刻回去白马寺,做好准备,等待白姬查看佛宝。


于是,薛怀义连夜出宫,回到了白马寺。


武则天不放心,又派了高公公跟进事情的进展。一大早,高公公就快马出宫,也到了白马寺。


薛怀义和高公公在白马寺等到了临近中午时,白姬、元曜、离奴才慢悠悠地来了。


山门外,白姬向门口的小沙弥说明了来意。


小沙弥急忙进去禀告。


不多时,高公公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白姬大人,您怎么才来呀?”


高公公丧气地抱怨道。


白姬笑道:“这事,急不得,急也没有用。我想着,不如给你们一些时间,预先把佛宝准备好。这样,我来了,只需要查看佛宝,更加省事。”


高公公道:“早就都准备好了,就差您来过目了。”


白姬道:“高公公,你火眼金睛,没有先查看一遍吗?有没有发现是哪一件佛宝不对?”


高公公耷拉下八字眉,道:“薛禅师和老奴都来回看了十几遍了,可惜我们肉眼凡胎,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这,还得您来看。”


说话之间,白姬、元曜、离奴跟着高公公进入山门,路过接引殿,穿过清凉台,大雄殿,一直走到了方丈院的待客之地——云水堂。


一路观察,元曜只觉得白马寺规模之宏大,庙宇之壮丽,气派之奢华,丝毫不输给长安那边的皇家寺院大慈恩寺。不过,还是有一些不一样,大慈恩寺里的僧人多为老僧,白马寺里的僧人多为青壮年男子。而且,这些青壮年男僧大部分身材壮硕,长相俊美。


元曜想起了一些坊间传言,说是白马寺和张氏兄弟的控鹤监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女帝的后宫。坊间的好事文人对这些宫闱秘事津津乐道,他们将从皇宫中流传出来的薛怀义和张氏兄弟在女帝跟前争宠的流言蜚语添油加醋,挥笔润色,写成了坊间读本。坊间读本里,一会儿说女帝偏爱薛怀义,在牡丹园痛责张氏兄弟。一会儿又说女帝疼惜张六郎,因为薛怀义打了张六郎,就盛怒之下,把薛怀义赶回了白马寺。(1)


百姓们茶余饭后,也都爱读这些捕风捉影,瞎编乱造的坊间读本。


元曜从来不买这种类型的坊间读本,在他的认知里,女帝有男宠这种事情,是十分荒唐的,违背了圣人之训。他无力制止,也不敢谴责,只能选择不去看,不去听。


想到白马寺的传闻,元曜急忙垂头走路,不再去看那些僧人。


高公公带着白姬三人进入了云水堂。


云水堂中,厅堂华丽,地上铺着十余张波斯绒毯,摆放着几十件佛宝。


一位英武雄壮的华衣僧人正站在厅堂正中,对着满地佛宝出神。——正是薛怀义。


薛怀义身高八尺,雄壮魁伟,他长得一表人才,满身肌肉,浑身散发着一种力量充沛的美感。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神中满是恃宠而骄,不可一世。


因为白姬和张氏兄弟走得很近,关系亲密,薛怀义对白姬没有好感。他也听说了白姬私下里一直卖美容秘药给张氏兄弟,所以抱着“敌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的心态,对白姬一直十分排斥。


白姬倒是觉得薛怀义十分有趣,因为他特别骄傲,无比自信,他的骄傲和自信已经到了极致与纯粹的地步。他觉得女帝对自己的宠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是他的魅力,是他们彼此相爱的真情,他从来不屑于靠妖法秘术来巩固自己的荣宠,所以也不交结白姬。


白姬曾经想诱惑薛怀义,为他的欲望与野心推波助澜,让他心灵迷失,欲壑难填,渴求更多的东西,成为缥缈阁的客人,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因为,薛怀义太自信了。他确实野心勃勃,欲壑难填,但是他对自己的魅力无比自信,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就可以征服女帝,不屑于成为缥缈阁的客人。


白姬也拿这位自信的僧人没有办法,而缥缈阁的规矩是自愿,不可强求,她只能在岁月的长河之中,观察他的人生轨迹。人心的贪婪永无止境,而人生漫长,世事无常,人总是会有力不能及,不能如愿的时候。当他的心灵因为欲望而裂开,出现裂痕罅隙时,那就是他与缥缈阁结缘,“因果”开始发芽的时候。


薛怀义看见白姬、元曜、离奴进来,他依次扫视了一眼,觉得没有一个能入眼,根本不屑于打招呼,只是出于礼节,微微颔首。


白姬也懒得计较,笑道:“薛禅师,这些就是玄奘法师从天竺国带回来的佛宝吗?”


薛怀义点头,道:“是的。从大慈恩寺里搬来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


元曜朝地上的佛宝望去,他肉眼凡胎,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反正,就是一些佛家宝物,有黄金铸造的佛像,有白玉雕成的菩萨像,有看上去十分古老的,写满了梵文的贝叶经,还有一百零八颗的佛珠串,还有木雕的浮屠塔,还有一些佛家的法器与物品。


白姬走在一地佛宝之间,十分认真地查看。可是,仔细看完了一地的物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看不出是哪一件佛宝出了岔子。


白姬叹了一口气,道:“唉,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如果玄奘法师还活着就好了。他带回来的东西,他最清楚了。”


玄奘法师因为年事已高,已经在去年圆寂了。


因为玄奘法师已经死去,关于佛宝的谜团也就无人可以询问,只能靠自己去参悟。


白姬查看不出异常,十分失望。


元曜和离奴也是束手无策,没有办法帮忙。


高公公见白姬看不出端倪,顿时垂头丧气,薛怀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冷冷地站着。


元曜见气氛有些胶着,高公公只顾着灰心丧气,而薛怀义好像也不打算给白姬台阶下,他只好开口,打了一个圆场。


“白姬,咱们初来乍到,这佛宝又众多,一时之间也看不真切。不如,暂时先休息一会儿,下午再继续看,看仔细一些,多加揣摩,肯定能找出异常的。”


白姬笑道:“轩之言之有理。薛禅师,我们一路走来贵寺,也都饿了。能不能在贵寺用些午斋?”


薛怀义道:“请随意。高公公,你来作陪吧。我得去内院参禅,就不作陪了。”


说完,薛怀义就拂袖而去了。


高公公丧气地道:“白姬大人,得等午钟响起,随缘堂才会开斋饭。现在离午钟响起还有一段时间,你先别惦记着吃饭,咱们还是再仔细看看这些佛宝吧。这事儿如果没有一个结果,老奴可没办法去武皇陛下跟前复命。”


白姬笑道:“高公公,您别着急,这事儿急不得。”


离奴一直没开口,这时候才开口道:“主人,离奴有话要说。”


白姬笑道:“说吧。”


离奴道:“离奴刚才暗中观察,觉得那个姓薛的和尚不太靠谱,总觉得他没有把所有的佛宝都拿出来。主人您火眼金睛,又见多识广,不会漏看细节。既然,您看不出问题,那出岔子的佛宝肯定不在地上的这堆东西之中。有问题的佛宝,只怕是被那个姓薛的和尚藏起来了。”


白姬还没说话,高公公已经开口道。


“不可能,佛宝全都在这里了。你们没来之前,老奴对着造册的记录一一查验过了。不信的话,老奴这就让人去取造册的记录给你们核对与验看。”


说完,高公公就去召唤大门外侍立的小太监,让他去取造册。


不多时,小太监取来了一本造册。造册里,登记着从大慈恩寺运送而来的佛宝的名录。


白姬相信高公公办事的细心程度,而且事关神都安危,自身生死,想来高公公和薛怀义也不会造假说谎,所以佛宝应该都在地上摆着。


白姬接过造册,没有翻看,直接递给了元曜。


元曜随意翻看了一下造册,只看见一页一页的物件记录,对应着地上摆着的佛宝,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元曜翻了一遍,便把造册递给了离奴。


离奴不识字,根本看不懂,但因为是他的话引出了造册来,为了面子,也只好装模作样地翻看,煞有介事地跟地上的佛宝一一核对。


离奴不识字,但是眼睛尖,他乱翻造册,发现有一页纸不对劲。


离奴捧着造册,对着阳光细看。


那是最后一页,整张纸被人撕去了,


那一页纸被撕得很巧妙,只留下了一丁点线装的纸屑痕迹。因为是最后一页,排序也不会露出端倪,隐藏得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离奴眼神好,还真发现不了。


“这最后一页被人撕走了,肯定少了一件东西。”


离奴挥舞着手里的造册,笃定地道。


白姬、高公公、元曜急忙围过来看。


高公公瞪大了眼睛,道:“还真是!这最后一页被人撕掉了。”


白姬问道:“高公公,这最后一页,是一件什么佛宝?”


高公公丧气且茫然,道:“不知道。老奴不记得了。”


离奴道:“老太监,你快别丧气了。你赶紧打起精神,去查一查。爷用十包香鱼干打赌,问题肯定就出现在这件佛宝上。”


高公公沉吟了一会儿,道:“造册有两份,这份是白马寺的,还有一份在宫中。只要去查,肯定能查出来。这份造册的残缺,肯定是白马寺的人干的。你们先去随缘堂吃午斋,老奴这就去查,下午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注释:(1)薛怀义:原名冯小宝,唐朝武周时期幸臣。


重点注释:历史上,薛怀义和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大概相差二三十岁,虽然处于同一时代,但是薛怀义死得早,他们仨的生命轨迹没有交集。某绾在这里虚构了他们的生命有了交集,因为觉得他们并存会很好玩,更具有剧情冲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