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结契

池风百年间的生活平淡如水,在捡到娄絮之前,他先后捡过了花言、戴月和三十七。一人一猫一鬼都没问过他有什么歹心,而那个被他又送法器又教术法又投喂晚饭的徒弟,却问他为什么不杀了自己。


他心里有些发闷,低下头轻声道:“我要杀你,早杀了,还能留到现在?”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


两人本就坐得近,他头一低,唇角差些贴上了娄絮的耳侧。呼出的气息像狗尾巴草一样拂过她的心肺,痒得很。


她简直要呼吸不畅了。


她察觉到池风心情不佳,悻悻然道歉:“你别生气,我就是有一点点小担心。”


方才的话确实不合时宜,可她也不容易。她穿过来之后,被木果折磨,被同窗欺辱,又被精怪困住,多次差点出事。就在刚刚,幻阵还顶着池风的脸把她捅了好几次。


她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娄絮想着想着,忽然委屈起来。


天道道主到底在干嘛?没事把木果丢到现世做什么?害得她穿越,碰上这么多磨难。虽然这几年经济也不太行,她在现世不一定过得好,但至少不会受这么多皮肉之苦。


池风听出了她的心虚和懊恼,叹了口气道:“没生气。”


他默了默,再道:“如果结契,你会放心一些吗?”


娄絮惊了:“什么是结……契?”


什么结契?结什么契?修仙小说里的那种同生共死契吗?


为什么不杀她夺宝的问题,池风是不想回答的。因为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但这不影响他考虑解决方案。


问题:徒弟不放心他。


目标:消除徒弟的疑虑。


途径:结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契。


如果是别人,可能还会觉得这种做法很没面子,有失师尊的威严,但池风根本不在乎面子。


他又不是第一次哄徒弟了。哄一次是哄,哄两次也是哄,结个契又如何?


池风淡声道:“生死契同生共死,同心契同悲共欢,你想要哪种?”


娄絮惊了,像被雷劈麻了脑子,思维跟着变得迟钝起来。


这两个契听起来极其霸道而且邪门,真的适合他们吗?


她犹疑了一阵,弱弱道:“那个,师尊,你真的不怪我不信任你吗?”


池风无奈道:“……难道我怪你不信任我,你就会信任我吗?”


娄絮恍然。好像是这个道理。


但他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发脾气的吗?徒弟不礼貌就算了,就算被怀疑也不生气吗?


娄絮想了一下:“那同心契吧,生死契太过了。”


生死契,同生共死,要是池风哪天死了,她不得跟着死?划不来、划不来。


反观同心契,要是池风对她有了杀心,她自己就能感受到。


“可以。”


池风的左手食指摁在她的眉心,右手食指摁在自己眉心。


他温声提醒:“闭眼,气沉丹田。”


娄絮依言。


不一会儿,池风放下手指,两人的额间就多了一个印记。转瞬即逝。


“好了?”


“好了。”


结契的本质是神识共鸣。


只有不接触契约,只要在双方神识可触及的范围内,他们都可以通过契约感知对方的状态和情绪。


当然也可以随时屏蔽。


而池风的神识已经是意动中期,可以覆盖大半个灵洲。也就是说,只要她想,她几乎随时能够感受到池风的心理状态。


一旦对方起了杀心,她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娄絮闭目感受了一下。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什么都没感受到。


娄絮的表情像吃到了保健品一样悲愤:“……师尊,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池风倒是有感觉。娄絮往他的那汪清澈的死水里加入了一股中药味的疑惑。


他忽然觉得可爱,嘴角微勾,轻声道:“因为我的情绪没有波动。”


这会子娄絮倒是有感觉了。她的识海里泛起一股细微的喜悦。


她艰难提问:“师尊总是这样……冷静吗?”


竟然是个淡人。


池风:“或许。”


悟了,娄絮悟了。


池风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他活了百多岁,确确实实、如假包换是一个老年人了,日常种种花种种菜,撸猫摸狗看看书,不会跟朋友去找乐子,生活毫无刺激和波澜。


那也太无聊了!等她能安全出行了,她是必然要到处乱跑的!


老年人池风目睹娄絮的识海翻起了巨浪,那巨浪先是卷成了一个问号,再是缓缓褪去。他嗅到了一股嫌弃的味道。


池风:……


算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太阳当空,刺眼得很。但室内有他坐镇,甚至还透出丝丝凉意。


不过他不能再坐下去了,时间快到了。


池风低头看了一眼裹成毛毛虫的娄絮,柔声问道:“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娄絮闻言,蛄蛹着身子从池风的怀里坐起来,感觉动作还比较流畅,于是掀开被子,脱离了池风的怀抱,坐到了床榻的内侧。


这就是木果的再生能力吗?这也恢复得太快了,几句话的功夫,她就从手都抬不起的程度,恢复到了能够移动身子的地步。


她道:“我感觉挺好的,谢谢师尊。”


她本以为自己想要起床,至少要躺上几天。不过看这架势,再躺几个时辰,说不定都能跑能跳了。


池风眼眸闪了闪,也从床上站起身来:“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


娄絮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淡淡的不悦来。好像不是她的情绪,因为得知自己能坐起来之后,她简直开心到要炸了。


她好奇地眨眨眼睛,问道:“师尊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池风走到门边站定:“嗯,要稍微闭关一下。”


闭关?为什么闭关?


在娄絮阅读了上千本修仙文之后获得的认知里,闭关无非是受伤需要恢复,或者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提升实力。


但是美人答应明天要带她做神识训练的,时间这么短,应该不是要突破什么的吧?该不会是去救她的时候受伤了?


娄絮心里咯噔一跳。


池风看着娄絮的精神世界又是一阵折腾,默默关掉了单向共感。


有些太吵了。


娄絮可不管池风怎么想,一截藤蔓自手上抽出,圈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池风顺着藤蔓回到她身边,弯腰揉揉娄絮的脑袋,低声安抚:“没有,别担心。”


娄絮有些着急:“不信,让我看看。”


越是强大的人,越是好面子。保不齐池风就是那一类,无论受多重的伤,都放不下担子,说自己没事。


她良心上来了,打算关心到底,踉跄着站起身,伸手就摸。


胸腹应该没事,方才她靠在其上数了好一会数,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


娄絮的爪子绕过了前胸,按在他的背上。平滑一片,肌肉线条很连贯,摸不出来有任何问题。


娄絮目光往下,言辞诚恳:“师尊,你的腿怎么样?”


前胸后背都没什么问题,难道伤腿上了?


嗯,他的身材比例挺好。


池风低头。女孩环住了他的腰,温热柔软的一团黏了上来。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乱拱,头发乱糟糟的,有几根呆毛飞到了他的颈窝处,弄得他有些痒。


他心里泛起一片柔软。他回抱娄絮,拍拍她的背,然后把她摁回床上,柔声道:“好了,我真的没有受伤。”


但是再不走,他真的要当着她的面受伤了。


娄絮没觉察出不对劲,以为他真没事,很高兴地点头道:“喔,那就好。”


她目送池风离开。


……


娄絮虽然能坐起来了,但也只能坐起来。她依然觉得浑身疲软,提不起劲。但才睡醒,满身精力无从发泄,于是打开了通讯玉珠,开始逐一给朋友打通信报平安。


玄武堂,教室。


苏间莺的通信玉珠忽然一闪。


是谁?会是娄絮吗?


苏间莺心下一动,二话不说,接通了通信。娄絮的声音自玉珠中飘了出来:“莺莺啊,你在干嘛呢,有没有想我呀?”


全体弟子目光集中在苏间莺身上,台上的道师也眼睛一瞪:“上课聊天就算了,也不知道传音!”


素怀道被关禁闭去了,换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师。他看苏间莺如此嚣张,白胡子都气翘了。


怎么有人在他授课时公开打通信呢!生气!


苏间莺连忙把通信玉珠改成传音模式,龇牙道:“娄絮!”


娄絮在那边把教室的动静听得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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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楚,此时也不是很好意思。


“诶呀,对不起啊莺莺,人家没想到你在上课嘛……”


苏间莺:虽然很担心这个傻子但还是很想骂这个傻子怎么办!


她没好气:“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你现在怎么样?听你声音感觉好些了?”


娄絮夹着嗓子撒娇:“我很好呀,就是怎么都等不到莺莺的电话,有点伤心呢!”


苏间莺第一反应不是调侃她的恶心,而是听到她的那句“我很好呀”时的感动。


她和宁远驹在娄絮开始受伤的时候就开始焦心,等看到娄絮被捅小腹,两人就赶紧去找救兵——但凡素怀道有点良心,都不会设下这样的阵法,找他求情是没用的。


于是一人找师尊,一人找沈椿,等到他们搬来两个道主救兵的时候,他们的朋友已经浑身浴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朋友这么倒霉,进上仙宫还没一个月呢,就处处碰壁,几次重伤。


不过,她才躺了一天,就好全了?


听声音还生龙活虎的?


苏间莺瞬间就忘了方才的社死:“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呢,但是我怕打扰到你。而且三十七不在,我也进不去麒麟府。”


“所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听声音好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你伤得这么重。”


娄絮笑了一声:“能坐着了,很精神。可能是紫薯精的特性吧!”


苏间莺托腮:“那就行。对了,有一件事,你紫薯精的名头已经传出去了。”


入门试炼的事闹得不大,只有少数几个新弟子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而这次牵涉到了素怀道、统御道的道主,几乎整个上仙宫都知道有娄絮这号人了。


娄絮:?


娄絮:“也行吧,没人想从我这里薅紫薯吃就行。”


她现在也就长点藤蔓,还没结过紫薯呢!


苏间莺一拍脑袋:“你别说,紫薯藤也是能吃的吧?”


娄絮:“可以是可以,不过咱们这里不是没人会做饭吗?”


苏间莺:“这不得看三十七是什么水准了!”


她看着道师在台上着玄之又玄的阵法,突然问:


“你之后还来上课吗?感觉你的伤,应该很快能好?”


娄絮发出不用上课的笑声:“师尊说危险,不让我出去。”


苏间莺:“呜呜,羡慕死人了!不知道假如我伤得像你一样重,我师尊会不会同意我不上课呢!”


娄絮:“那还是别假设了,怪疼的。”


她希望她的朋友永远不用面对这种痛苦。


苏间莺:“还有一件事。”


“什么?”


苏间莺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宁远驹。宁远驹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她,眼睛下长了两个又大又圆的黑眼圈。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小马昨天见你浑身是血,吓得一晚上没睡着。他现在急着找你呢。”


跟娄絮说话短短几分钟,宁远驹就戳了她好几十次。无论她怎么说,宁远驹都不肯相信娄絮没事,非得听娄絮亲口说自己的情况。


娄絮听了,鼻子酸酸的。她好几次都让朋友们担心了。


“那我跟他说。”


她关了和苏间莺的通信,拨上了宁远驹的号。


玉珠一闪,接通了,对面传来小马那弱弱的声音:“絮姐,你、你还好吗?”


娄絮宽慰道:“还好啊,不流血了,也能坐起来了。我昨晚可睡得比你香多了。”


她可是昏了整整一天呢,没有人睡得比她更香了。


苏间莺头还没扭回去,她看见宁远驹原本白皙的小脸蛋忽然涨红,大眼睛闪过一抹水色,俨然快要哭出来了。


宁远驹用带着点哽咽的声音说道:“我都没见过这么多血。”


他只身一人远离家乡,师尊身亡,来到上仙宫学一些傍身技艺,好以后讨口饭吃。可身边人见他生性善良爱哭,又见他只通符箓,便欺负他辱骂他。只有这两个朋友向他伸出了手。


可是他差点就失去了其中一位。


他真的太害怕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了,人一旦拥有就会害怕失去,更何况是这种无法挽回的失去。


娄絮柔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可是她知道,以后她还会流很多很多血,多次濒临死亡的界限。木果会带来无尽的灾祸,而她想要逃离死亡,就只能通过不断地逼近死亡。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