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下三尺残圆月 作品

听风八百遍 第二十七章:周平,你还挺厉害的嘛

他尖叫起来,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不安。

“本官行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火长来指手画脚?”

他使劲挺了挺那肥硕的肚子,色厉内荏地喝道。

“你可知本官的舅舅是谁?”

“你……”

他的威胁还没能完全吐出,眼前骤然一花。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大堂回荡。

一枚冰冷的令牌,被郭嘉随手掷出。

令牌精准地甩在了县令肥胖油腻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县令吃痛,下意识捂住脸颊,眼中先是闪过暴怒,几乎要破口大骂。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到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的那枚令牌时,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了。

令牌上的特殊纹饰与冰冷的字样,如同来自九幽的符咒,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勇气和怒火。

无边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刚才那副嚣张跋扈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卑微的颤抖和磕头如捣蒜的声响。

“大…大人!”

“不知大人驾临,小人有眼无珠,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一边疯狂磕头,一边涕泪横流,狼狈不堪地求饶。

其实,这位流云镇县令,并非生来就是这般模样。

初来乍到时,他也曾心怀抱负,想要在这偏远之地做出一番政绩。

奈何此地水深,流云山扶持的林家与江家势力盘根错节,早已将衙门的权力架空。

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处处受到掣肘,政令不出衙门。

数次冒险将此间情况上报朝廷,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希望被一点点磨灭,心气也随之消散。

心灰意冷之下,他便彻底沉沦,将所有精力都耗费在了酒色之中,用麻木来对抗现实的无力。

郭嘉冷漠地俯视着地上卑微乞怜的县令,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从今日起,免去你流云镇县令之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其余人等,原地待命,等候发落。”

说完,郭嘉缓缓站起身,甚至懒得再多看那瘫软如一摊烂泥的胖县令一眼。

他与始终沉默的贾旭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随即,郭嘉带着那九名气息冷冽的带刀官差,转身朝着衙门后方的三堂走去。

贾旭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跟在郭嘉身后。

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衙门后院响起,渐行渐远。

他们来到相对清净的三堂。

郭嘉并未选择单独的屋舍,而是与那九名带刀官差,一同住进了最大的一间屋子内,彼此间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和戒备。

贾旭则被安排在了隔壁的一间。

夜色渐深。

三堂之内,灯火摇曳,映照着一道道沉默而充满肃杀之气的身影。

周平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一股淡淡的药香,混杂着女子闺房特有的馨香,立刻萦绕鼻尖。

视线扫过,江晚舟已经起身。

她一身素雅的白长裙,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手里捧着一卷书册,神色看似平静。

但周平还是能从她眉宇间捕捉到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疲惫。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走进来的周平,目光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显然,昨日那场突兀的“切磋”,在两人之间留下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你来了。”

江晚舟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她放下手中的书册。

随即,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另一本散发着新鲜墨香的书册。

封皮上空空如也,没有书名。

纸张崭新,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带着墨迹未干的湿润感,显然是刚刚抄录完成不久。

“这本《水行九变诀》,是我答应给你的术法。”

江晚舟将书册递向周平,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个早就定下的约定。

周平的目光,锐利地落在那本崭新的书册上。

墨迹未干。

手抄本。

这两个信息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如同敲响了无声的警钟。

他没有伸手去接。

反而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要这本。”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江晚舟递书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她清秀的眉毛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担忧。

这家伙,难道又要借机狮子大开口?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当初签订的那份看似牢固的契约,其实并非全无破绽。

卷轴本身就有残缺,破解之法虽有门槛,但对江家而言,请动修为远超他们二人之人出手,并非难事。

说到底,那契约真正能约束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周平。

只是……

想到如今流云镇上那些关于她和周平的风言风语,她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什么“江家姑爷”,简直让她头疼欲裂。

她强行按捺住心头的烦躁,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气。

“为何?”

周平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你答应过我,教导我十日,外加一本术法,对吧?”

江晚舟略作回忆,想起了契约签订时的条件。

“对,我是这么说的。”

周平点了点头,直接亮出了自己的目的。

“很好。”

“那么,我希望将这十日指导剩下的五天,还有这本术法,一并折算成……山上的神仙钱。”

江晚舟闻言,明显愣住了。

她设想过周平可能会提出各种刁钻的要求,唯一没有想到,他竟然只想换钱。

这反倒让她暗暗松了口气。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总比不清不楚的纠缠要好得多。

“可以。”

她答应得十分爽快,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解脱般的轻松。

周平心中早有盘算。

术法,他当然渴望。

但这种来历不明,又经过江晚舟亲手抄录的术法,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修炼。

修仙界诡谲莫测,谁知道这看似寻常的《水行九变诀》里,有没有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算计。

万一是什么能将修炼者炼制成傀儡的歹毒法门,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至于那十日教导……

经过昨日一战,他对江晚舟的实力已经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这位江家大小姐或许在同龄人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但对他而言,恐怕很难再有实质性的提升。

与其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倒不如换成实实在在的修行资粮来得划算。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那种没有隐患,可以放心使用的资源。

江晚舟自然不会知道周平心中这番九曲回肠的算计。

她只当周平是看重实际利益的庸俗之辈。

当然,她拿出的这本《水行九变诀》抄本,确实是她用心整理过的,绝无任何陷阱。

这门术法在水行功法中也颇为不俗,其价值,远非区区几枚灵兽钱可以比拟。

若非受限于契约,她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拿出来。

周平见她答应,便开始仔细地盘算起来。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最终以三枚灵兽钱,外加五十枚灵钱的价格,达成了最终的交易。

江晚舟抬手,轻轻拂过发间那根精致的簪子。

一道微弱的光华闪过,几枚闪烁着淡淡光芒的钱币,便出现在她白皙如玉的手心。

三枚大的,色泽温润,隐隐可见古朴的兽纹,正是修仙者通用的灵兽钱。

五十枚小的,光泽稍暗,是为灵钱。

她将钱递给周平。

周平接过钱币,指尖立刻感受到一股微弱而精纯的灵气波动。

他一枚一枚仔细地检查,确认数量和品质都毫无问题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收入腰间的玉佩存储器内。

掂了掂玉佩的重量,感受着里面沉甸甸的灵气,周平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笔交易,对他来说,简直是稳赚不赔。

虽然可能因此错过了一门不错的术法,但他却获得了眼下最需要的,也是最安全的资源。

在他看来,一本不敢修炼的术法,其价值,等同于零。

而这三枚灵兽钱和五十枚灵钱,却是实打实的,能够提升实力的购买力。

江晚舟看着周平将钱币收起,心中五味杂陈,思绪复杂。

这个周平,行事总是如此出人意料,看似贪财,骨子里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谨慎。

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只希望这桩交易之后,能够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周平收好钱,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再过多逗留。

“告辞。”

他对着江晚舟略一拱手,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江晚舟的院落里,青石板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痕。

周平靠着一棵树干,大口喘息,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

不远处,江晚舟姿势稍好,但也支着膝盖,汗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青草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灵气波动残留。

她瞥了周平一眼,呼吸略微平复,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沙哑。

“我承认你还是挺厉害的。”

周平扯了扯嘴角,懒得回话,闭目感受着体内气血翻涌后的余韵和细微的酸痛。

这两日的切磋,远比他想的要消耗心神。

就在此时。

“咻!”

一声尖锐的轻响划破了庭院的宁静。

银光一闪。

一柄巴掌长短、样式粗陋的飞剑,嗡鸣着钉入了两人身前的泥土里。

剑柄上缠着一张窄窄的纸条,随风微微晃动。

江晚舟蹙眉,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厌烦。

“这两天,第几回了?”

周平眼皮都懒得抬。

“谁记得清。”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烦闷也一并吐出。

“不过,是该去处理一下了。”

说完,周平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他走到那柄飞剑旁,伸手将其拔出。

入手冰凉,剑身甚至有些毛糙,一看就是不入流的凡器。

周平解下纸条,展开。

上面是几个略显张扬的墨字。

“今日正午,流云镇擂台,林万生恭候大驾——周平亲启。”

周平手指微微用力,纸条边缘立刻起了褶皱。

他心中嗤笑。

林万生?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

不就是个莫名其妙扣上来的“江晚舟相公”的名头么。

流云镇这些所谓的公子哥,一个个盯着江家的势,馋着江晚舟的人,却没一个有胆子有能耐正经去争。

现在倒好,把火气全撒到自己这个“捡便宜”的外人身上了。

可笑,又可怜。

周平随手将纸团扔在地上。

他提起靠在树旁的周江剑,那破损的灵木剑鞘和他此刻略显狼狈的白衣倒是相得益彰。

头也不回,他朝着院外走去。

流云镇中心。

原本的空地上,不知何时仓促搭建起了一座半人高的木质擂台。

原木围栏,显得粗糙,却也透着几分肃杀。

正午的阳光毒辣,明晃晃地倾泻在擂台中央。

一个身穿锦缎衣衫的年轻人,盘膝坐在擂台正中,双目紧闭,似乎在调息。

面容还算俊朗,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倨傲,破坏了整体观感。

正是林万生。

擂台下,稀稀拉拉站着几个跟班模样的青年,一个个无精打采,眼神飘忽。

其中一人凑到擂台边,压低声音。

“林哥,我看那姓周的怂了,八成不敢来了。”

“都这会儿了,影子都没见着。”

另一人赶紧附和,声音带着谄媚。

“就是啊林哥,咱犯不着在这儿傻等。”

“镇东倚翠楼新来的那几个姑娘,啧啧,不比在这儿晒日头强?”

“我看那周平就是个软蛋,早被林哥您的威名吓破胆了……”

几个跟班还在叽叽喳喳,试图把林万生劝走。

林万生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那几个聒噪的手下。

“闭嘴。”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那几人噤若寒蝉。

几乎同时,林万生的目光猛地投向了街道尽头。

一道身影,缓缓出现在视野中。

来人一身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衣,却依旧干净。

身后斜背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看起来颇为普通,甚至有些破损。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只是在午后随意散步。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平静而略显单薄的轮廓。

正是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