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学习 作品

19. 国师府

辰时,天才蒙蒙亮,屋外又飘起了飞雪。


素兰担忧地打开窗望一眼,刺骨寒风扑面,急急忙合上。


穿戴整齐的余初晏正准备出门,她忍不住问:“小姐,您这个时候去凤仪宫?”


“嗯,答应了皇后。”


素兰到底没拦下余初晏,还被留在了殿内。


院外,竟有一队步辇侯着,领头的太监帽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细雪,显然等候已久。


“殿下今日身体不适,不能陪您入宫。特叫奴才送太子妃殿下一程。”小太监谄笑,说话时哈出阵阵雾气。


早知赵景泽今日会染风寒,余初晏思索,毕竟答应皇后与她用膳在先,晚些时候再去瞧瞧小龙崽子。


“你家殿下可有大碍?”象征性问了一嘴。


小太监忙回道:“已经请太医瞧过了,说是邪风入体,喝几天药便无事了。”


看他们各个冻得脸色发青,余初晏瞥一眼阴沉的天,“要不了多久雪就会停,无需你们相送,都散了。”


说完也不管他们会不会走,她已经跃上墙头,兀自跑远。


灵力自会替她挡去近身的风雪,让人相送不过是增加他人的负担。


-


今日青渊帝也在凤仪宫,瞧着帝后的架势,应该是特意等着她用餐。


两位小殿下不在,答应三殿下和她玩雪是做不到了。


听闻太子生病不能前来,宋瑛不甚在意,催促着余初晏赶紧入座。


宋瑛眼尾还微微发红,像是哭过,余初晏装作不知晓,任由她细细端详自己。


青渊帝却是急不可耐问:“国师仙逝,你之前怎么不曾与朕提及?”


余初晏沉默,谁会将亲人离世挂在嘴边,“陛下又没问。”


殿中陷入诡异的寂静,满桌华食,帝后二人却无心享用。


余初晏照常,说动玉箸就动玉箸。


被她这么一弄,青渊帝心中的感伤莫名散去了几分,看皇后仍然食不下咽,遂端起汤羹安抚。


“昨夜难受了一宿,好歹也吃些垫垫肚子,国师想来也不愿你我因她而忧思过度。”


皇后不愿多用,每当忆起国师的音容笑貌,便心如刀绞。


七年陪伴,国师于她是姐妹是母女,纵然国师离京,她也时时念想着,至少人还活着。


如今方知天人两隔,国师连个念想都未曾留给她们,宋瑛终是忍不住怨起国师的心狠。


修真之人,当真是铁石心肠。


见宋瑛潸然泪下,余初晏口中索然无味。


皇后待她极好,从得知她的身份至今,知她行事肆意,胆大妄为未曾说过一句责怪话,反而处处照拂于她。


哪怕这份照顾有爱屋及乌之举,余初晏还是心有感触。


思来索去,余初晏从芥子里翻出一枚通体黝黑的玉石放于皇后面前。


指尖一翻又是枚灵石,示意皇后伸手,将灵石放于她手心。


“母后若是想念师尊,便用手中的灵石触碰这颗黑色的石头。”


宋瑛微愣,手中捏着灵石,小心翼翼地触上去,眼中藏着疑惑与期待。


两石相触,玉石黝黑的表面亮起莹蓝的纹路,眨眼间,一道身影跃然于帝后眼前。


那影像堪堪巴掌大,细看之下是国师的容貌。


只见她持剑而立,随着纹路流转,人像动了,手中长剑飞舞,一招一式暗藏恢宏气势。


影像很短,不过弹指间,是余初晏幼时用来学习的留影石,类似的石头与玉简她还有很多,送给皇后一枚并不觉心疼。


但是青渊帝不给。


“灵石还能用很久,母后不用省着,想看便拿出来瞧瞧。”


留影石被皇后珍重地收下,无论青渊帝如何使眼色、暗示,余初晏都视而不见。


心中有了慰藉,皇后好说在青渊帝陪伴下开始用新上的热食,余初晏在一旁吃了两口,见帝后如胶似漆的模样,手中的食物都不香了。


不多时,又带着众多赏赐回东宫,其中还有国师府的地契与钥匙。


毕竟是师尊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余初晏想了想,决定得空了去一趟。


现下先去瞧瞧生病的太子殿下。


-


余初晏被拒之门外了,小太监在她面前抖成筛糠,生怕余初晏心生不满,将他打飞。


不曾想余初晏只是望一眼门后,道:“那你转告太子我出宫去了。”


随即转身就走,门前雪地没留下丝毫她曾来过的痕迹。


小太监恭送她后,才回屋内复命。


赵景泽穿着单薄的中衣,披了件夹袄,屋内地龙燃得旺盛,倒也不觉得冷。


手中虽拿着书,却没读进去一个字,甫见到小太监,追问:“阿晏有说什么吗?她什么神情?”


小太监面露难色,“太子妃殿下没什么表情,说是要奴才转告您,她出宫去了。”


“可有说出宫去做什么?”赵景泽坐不住了,想起身,又头重脚轻靠回床头。


小太监摇头不语。


“向三!向三!快给本宫滚出来!”赵景泽强忍不适,连声高呼。


出来的却是冷峻的向一,他单膝跪着,“回禀殿下,向三因落水染上风寒,这些天怕是没法近身伺候。”


赵景泽头疼欲裂,“他怎么不淹死!那你去查!去查太子妃出宫做什么!”


向一抱拳领命,宫人也被赵景泽挥退。


他靠在床上,端起身旁的药一饮而尽,苦得他五脏六腑皱成一团,怀疑是那张太医故意报复他。


昨晚他好不容易酝酿起情绪,借着酒意向余初晏表明心意,被蠢透的向三破坏了气氛不说。


今晨酒醒后,又羞愤欲死,不愿面对昨晚失败至极的表白。


恰因喝了烈酒后吹风生了病,便以染疾为借口不见余初晏。


哪知对方根本不心急,还满心欢喜撇下他出宫去了。


越想越难过,赵景泽唤人去请张太医,打算让太医开剂猛药,最好能让他今天就痊愈的那种。


-


被太子记挂的余初晏,已经在国师府门外。


国师府并未处在内城,相反,坐落于外城,背靠宝山。


但与皇城离得极近,地势更高,站在府中高阁,还能俯视皇城乃至整个澧都。


青灰色石墙伫立,镶着三扇紧挨着的深色古朴木门。


台阶很高,因为久未有人经过,阶上雪积了厚厚一层。


青渊帝道府中尚有老仆打理,余初晏叩了叩门。


不多时,大门缓缓打开一丝缝隙,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探出头。


他像是早知会有人来此,轻轻颔首,便请余初晏入内。


这时余初晏才发现,他是名哑奴。


老者比划半响,余初晏并未看懂,稍加思索,掏出曾给皇帝看过的麒麟玉佩,拿给老者看。


老者果然不再比划,抚摸着玉佩怔怔出神,仔细端详过余初晏的容貌后,复将玉佩交还。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陶埙,置于唇边吹奏,一位少女从不远处的楼阁中灵巧地翻出,来到两人面前。


“祖父,你找我?”


少女上身穿着夹袄,下身叠穿了几层,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更让余初晏觉得违和的,是她的气场,怎么看都是普通不过的无色,余初晏就是觉得诡异,不动神色打量了好几眼。


少女与老者用手比划着交流,很快,老者又朝余初晏颔首,蹒跚着离去。


而他的孙女径直走向余初晏,“祖父让我带你逛逛,走吧。”


“我叫叶苒,你叫什么?”


“余初晏。”


国师府很大,期间引山泉水作溪,流经整个府邸。


府上大部分建筑依水而立,山水环绕,楼阁错落有致。


叶苒一一介绍过这些楼阁,指明主院,“主院已经收拾过了,东西都有,你要是想住,随时都能住。”


余初晏无心听她讲解,也无心旁观风景,目光始终粘在她身上,眉心紧蹙,似乎遇上了怎么也想不通的难题。


叶苒被她看得心中发紧,手足无措,“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你的命格很奇怪。”余初晏说,“是早夭之像,理应活不过二八,但你却活下来了。”


不仅如此,周身气场相当奇怪,若非她四肢协调,体内之气运转流畅,余初晏会以为她不过一具被人操控的活尸。


叶苒僵硬地扯着笑,“你怎么诅咒人?我早过了十六了!”


横竖与她没有太大关系,余初晏只是奇怪而已,改命不改命格,迟早还是会死。


不再关心眼前人,余初晏道:“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逛即可。”


说罢朝着主院而去。


叶苒似乎被她先前那番话说出了火气,转身愤愤跑走。


主院位于府中心,是一小片湖心岛,由廊桥连接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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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湖水是活水,并未结冰,枯荷伏在水面上,时不时因游鱼触碰而轻晃。


掠过水面,稳稳落在地面,最初感受到的便是师尊布下的阵法。


难怪湖面不结冰,不单单因为活水,还因为师尊布的阵另岛上四季如春,冰雪沾染不了半分。


外设有结界,一般人无法入内,但拦不住一脉相传的余初晏。


岛上生机勃勃,四周花卉盛开,像是有人精心打理过,应当是那哑奴。


院中的香樟树长得肆意,清香扑鼻,树下还吊着一座秋千。


以前在玉虚山上也有这样一座秋千,师尊孩子心性,分明是自己爱玩,却总要带着她一起,硬说是陪她玩。


余初晏晃动一下秋千,没有坐,转而推开房门,进到室内。


室内陈设简洁,前厅,书房,居室与后院一间汤房。


汤房里内设有一汪温泉,余初晏伸手一探,是普通的水,还以为师尊会用灵泉这么奢侈之物。


房中很干净,未沾灰尘,仿佛屋主从未离去过。


书房中摆着几册书卷,余初晏随手拿出一本翻动,上面带有有幼儿随手涂鸦与稚嫩的笔记。


她猜测是青渊帝的,因为后面几本书上的笔迹笔锋渐利,与师尊的笔迹大相径庭。


还有几卷画像,是年轻时的帝后以及青渊前两任已逝去的帝后,师尊的也有,她一直是余初晏记忆那副模样,从未变过。


另一副却是名陌生女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骏马前蹄高扬,她头戴金冠,身着黑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枚凤凰振翅的玉佩,眼神睥睨望来。


画上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她的身份,但能被收于此间,应当与师尊关系匪浅。


余初晏将画卷重新收好。


天色渐沉,湖面上飘起雾气,朦胧一片。


书房的窗户能望见上岛的廊桥,那名奇怪的少女,端着吃食行走于其间。


她被结界阻拦,慢慢于结界上画出复杂的符文,才被允许通过。


见到余初晏后,她像是忘记了之前的芥蒂,自来熟地向余初晏搭话,“你和国师什么关系?这么多年除了我和祖父,没人能直接进到这里。”


“那个符文太难画了,你们这结界密码太落后了。”


余初晏看一眼她端来的食物,简单的清粥小菜,平日里在宫中吃得太好,这些吃食有些入不了她的眼。


她站在窗前没动,“我不吃,留着你们自己用。”


对于叶苒口中奇怪的词汇,她也直接忽视,“我进来无需画符,师尊的结界认识我。”


叶苒动作一顿,口中小声嘀咕着:“修仙的就是了不起……”


把玩着手中的纸鹤,余初晏没有避讳旁人,将纸鹤放飞出去,它们会送至皇宫,告知帝后与太子,她今晚憩于国师府。


转头见叶苒欲言又止,余初晏道:“你还有何事?”


“你能允许我祖父离开国师府吗?”


两人同时开口。


余初晏没想到是此事,便问原因。


叶苒皱眉,“国师府中潮湿,我祖父年龄大了,风湿一犯,腿脚疼得受不了。”


“况且这里太偏僻了,根本没有郎中愿意过来。”


“既然你是国师府的新主人,看在我祖父这么多年劳苦的份上,放他下山去,反正他也说不出话。”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隐隐有抱怨之意。


余初晏倒无所谓,她不会久居国师府,老奴走了,皇帝应该也会再安排其他人补上。


想起皇帝给她的地契中,还夹有老奴的卖身契,遂问:“那你们可有其他去处?”


叶苒忙点头,国师府虽然偏僻,守在此处酬劳给得倒是多,她早就备好了银两,也看好了院落,只等下山就能安顿祖父。


“那你们明日就可自行下山。”余初晏随手拿出卖身契,只有那名老者的,叶苒的并不在其中。


余初晏抬头看着她,面带疑问。


“啊!我是祖父在山间捡的孤女,钦天监的人也知道,应当是忘了给我补卖身契。”叶苒挠挠头。


卖身契交到她手中,叶苒满心欢喜左右检查,确实是她祖父的名讳,宝贝似地收进怀中。


眼见余初晏摆出送客的姿态,叶苒目光右移动,像是在听什么东西说话,而后眼神逐渐坚定,咬牙复又道:“等等!只有我祖父要下山!我……我要跟着你!”


余初晏:“……”她是什么香饽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