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寒酥 作品

40. 横刀夺爱

裴敛换下了朝服,身着黛蓝色暗龙纹锦袍,银冠束发,环佩轻响,在阴雨之下气势格外凌人。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姜泠也欲跪下,却被眼前人一把捞住,随后头顶声音响起:“要跪,便去廊下跪。”


她低头看向脚下,满地泥水氤氲,腌臜不堪,遂挪了挪身子行到廊下去。


“都起来吧。”裴敛将手负到身后,双目环顾众人,而后落到面色幽怨的苏觅云脸上。


苏觅云眼巴巴地望着他,脚下往前挪了两步,却又僵硬止住,整个人都透着拧巴。


这幅模样落到姜冷眼中,心生怪异。


若是往常,苏觅云定会热情挽上裴敛手臂,乖顺娇柔地唤他“义兄”,今日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苏觅云竟也会与裴敛置气。


她偷偷打量面前二人,却被裴敛抓个正着。


裴敛盯着她,问:“看什么?”


她讪讪转头,随即将话头拉回正轨,朝太医令说道:“还劳烦您说细些,您说的这味夜痕究竟是何毒?”


见着裴敛,太医令愈发恭正认真,仔仔细细解释道:“这夜痕,毒似其名,如浓夜般无声无息,靠着这异香,无形之间夺人性命。但这毒虽剧,药性却慢,且极易挥发,通常需要借助载体,将这香气弥留散播,令人不知不觉中毒入肺腑。”


姜泠骤然心跳加速,继而沉到谷底:“您的意思是这毒被混在海棠树下,通过这海棠树将毒香散播出来?”


太医令颔首,转去看那海棠:“臣刚进之兰阁便觉着这香气太甚,但这海棠树大,繁花紧密,原以为香气浓些也正常。但现下看来,只怕这株海棠已被夜痕侵胁了。”


这番话令在场众人为之震惊,眼中满是惶然。


花奴们惊惧不已,却不敢显露,只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赶紧离开之兰阁。


苏觅云则紧紧捂住口鼻,背过身去,让润雨挡在自己身前,却又似想起了什么,眼底幽怨散去,看向裴敛的目光中藏着微不可察的喜悦。


裴敛逆着天光,神色笼在阴云下,瞧不真切,唇瓣紧抿不语,负于身后的手却悄然紧握。


雨停了,清风却起,浓郁香气在之兰阁缠绕盘旋,久久不去。


朱言惶恐,欲将裴敛先请回去,还未开口却听姜泠出声道:“您说这毒药性慢,那约莫多久能毒发?毒发后又是何症状?是暴毙,还是如何?”


太医令闻言摇头扼腕,道:“不会暴毙,而是循序渐进,慢慢侵占人的五感肺腑,起初许是头晕目眩,口舌生疮,抑或是腹痛难忍,四肢乏力,总归都是些不大不小的症状,极易被人忽略误判。若是不及时清毒,到最后便是肺腑受创,呕血致死。此一过程短则两月,长则半年。”


快则两月?她们搬进这之兰阁已一月有余。


她猛然回头望向耳房,秋杏腹痛难忍、面色苍白的模样浮上脑海。


随后她一把攥住太医令,不由分说将人拉着往耳房去:“我的侍女秋杏近来频频腹痛,劳您帮忙看看,可是中毒之兆?”


太医令跟着她疾步奔向耳房,接过姜泠从被窝中捞出的纤细手腕,把起了脉。


缓了一夜秋杏面色稍霁,但依旧羸弱不堪,呼吸轻得像浮毛,仿佛随时会落到地上。


秋杏察觉动静,强打精神撑开眼皮,就见姜泠忧心忡忡地坐在身边,榻边还坐着个太医令,正搭着手指给她看脉。


她想坐起身,奈何身上实在没气力,只能转头看着面前之人。谁知甫一转头,却见门外一张俊美冷脸正盯着房中。


“淮……淮王……”


她忙将手抽回,用尽全力撑着榻沿起身行礼。


“还在把脉呢,快躺下,”姜泠又气又心疼,无奈按着她双肩,逼她躺了下去,“情况特殊,王爷不会怪你无礼的。”


说完,她转头看向门外,对上那束阴沉沉的目光。


却也很快,快到裴敛根本无暇参透她眼中深意,就见她转回头继续安抚秋杏。


裴敛眉心越蹙越深,手指微曲,克制地捻磨着。


良久,太医令才松了手,可还未开口就被姜泠邀着朝外去:“劳烦外头去说。”


太医令颔首,待她仔细关好房门,才出声道:“这位侍女,确实是中了夜痕之毒。”


“那中毒程度如何?可还……”姜泠开口,声音却有些哑。


“毒已入体,不可谓不深,若再不解只怕命不久矣。不过,此毒也并非无解,只是若要研制解药还需一味药引,这药引宫中就有,但……”


话说一半,太医令略显为难地垂下头。


他行医问药一辈子,所谓医者仁心,断不会见死不救,但里头躺着的不是妃嫔,不是贵女,甚至连个宫奴管事都不是,只是宫中一抓一大把的寻常侍女。


这皇城中最不缺的就是侍女,可解毒之药,整座皇城也只有三株。


“什么药?”姜泠追问。


太医令无奈摇头,缓缓说道:“乌灵子。”


话音刚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苏觅云更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姜泠压下心底不悦,极尽克制地压平声线道:“苏女郎笑什么?”


原本事不关己的苏觅云,闻言冷笑着拨开挡在身前的润雨,毫不掩饰地讥讽道:“姜侍中这般问,难道当真想用乌灵子救你那侍女不成?”


“为何不可?”姜泠反问。


苏觅云神色凉薄,淡漠至极:“乌灵子可遇不可求,千金难换,可延年益寿,解百毒,治百病,整个大俞上下也不过就那三株,先皇……”


她看着姜泠笑了笑,却仿佛阴冷毒蛇:“也就是你父皇,当年亲自下令,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乌灵子。至于那万不得已,也仅限于皇家亲眷得了棘手重症。而你,却想拿来救一个毫无用处的侍女?”


姜泠从未听说过乌灵子一药,但即便苏觅云不说,看众人模样也猜得出这乌灵子价值斐然,只是没想到,她父皇竟还下过如此命令。


她也深知秋杏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命比纸薄的侍女,要从太医署拿药救人,绝无可能。


但即便没可能,她也得救。只是有她父皇皇命在前,即便她求到裴敛跟前,怕也希望渺茫。


本就黯淡的希望仿佛被冷雨浇透的火星,只余寥寥轻烟,萦绕心头,难以疏解。


她甚至不愿再看裴敛,低头藏下眼角微红,说道:“我知道了,但之兰阁有人投毒,居心叵测,事关重大,还请王爷彻查。”


天边一线苍白,落在姜泠身上为她披上层寒光,凌厉刺眼,却显得光下之人愈发单薄,摇摇欲坠。


许久没作声的裴敛定定看着眼前人,双目如深井般望不见底,玄色之下却有难以察觉的涟漪漾开。


“好。”他送出一字,缓慢而郑重。


“寒鸦。”


“臣在。”寒鸦上前,垂首听令。


“奉本王之命,彻查之兰阁投毒一事,给本王和姜侍中一个交代。”


说罢,裴敛拂袖转身,大步离开了之兰阁,寒鸦紧随其后,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朱言留在原地,看着红着眼的姜泠,心下不忍:“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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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中放心,老奴定会让人将之兰阁收拾妥当,同太医令清理好余毒。”


太医令亦是点头:“老朽也会留下帮忙,这毒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多找些人来清理干净就好。”


裴敛态度明确,直言会彻查此事,更是让中领军亲自负责此事,其中意味显然,因而无论于公于私,众人都不敢怠慢。


可是,却无一人再提乌灵子,太医令没有,朱言没有,裴敛,也没有。


姜泠无力点点头,满心都是如何能拿到乌灵子救人,奈何脑中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知她心烦,朱言也不再多言,吩咐下头的小常侍去多寻些人来,带着花奴忙碌起来。


今日出了这档事,原本满腹怨言的苏觅云此时倒幸灾乐祸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姜泠的眼神中,竟还多了几分怜悯。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姜泠,举止端庄柔婉,说的话却刻薄至极:“你那侍女是活不成了,这是她的命。”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到了她口中,不过轻描淡写命运而已,这些养尊处优、身居高位之人,从来不知,他们唾手可得的好命,有人竭尽全力也只能遥遥相忘。


姜泠苦笑,抑制许久的热泪,终于泛上眼眶,鼻尖酸楚不已。


她咽下喉中热气,声调不稳道:“苏女郎看热闹看够了?这海棠树,你是要还是不要?”


实在没精力再与其假意周旋,姜泠转身朝耳房走去,边走边道:“若是要自己搬走,若是不要,恕不远送。”


谁知刚走出两步,身后却追来一声:“等等。”


她回头,就见苏觅云屏退润雨,缓步朝她走来:“我还有几句话要与姜侍中说,莫急。”


说着,苏觅云看向她身后的银山,意味深长地勾唇轻笑。


姜泠沉默一瞬,才说道:“银山,去看看秋杏吧。”


银山踌躇几息,称了声“是”,随后也消失在廊檐尽头。


“说吧,苏女郎有何指教?”姜泠声音平淡。


可苏觅云心中却痛快无比,竟吃吃笑了起来,唇红齿白,如同毒蛇吐信,窥伺着觊觎已久的猎物。


“算不上指教,只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姜侍中继续这般被蒙在鼓里了。”


“此话何意?”姜泠心中升起一股不详预感。


苏觅云笑着看向那颗海棠,又问起了昨夜的问题:“姜女郎可知那海棠的来历?”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接着道:“瞧我说的什么胡话,你自然不知,这株海棠啊,是王爷特意从青州寻来给你的。便是我昨夜去要,王爷也不肯给,还将我斥了一顿,说我不辨轻重缓急。”


她以袖遮面,掩住笑意:“方才姜侍中问我还要不要,既是王爷一番心意,我怎好横刀夺爱?这海棠,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清泠泠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绵软无力,滴答打在瓦当上,潮湿冰凉。


原来苏觅云会同裴敛闹别扭,竟是因为这个。


姜泠看向自己被打湿大半的绣鞋,凄凉一笑,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扣,掐出道道甲痕。


也不知是否是闻多了夜痕,她只觉头晕脑胀,心悸无力,胸腔难以抑制地迅速起伏。


她想离开,可双足却如陷流沙,动弹不得,眼前人也在春雾之中愈发模糊。


苏觅云依旧笑着,眼底却冰凉一片:“姜侍中舍不得自己的侍女,我明白。可世道如此,又是你父皇亲自下的皇命,谁能违抗?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兴许能让你得到那乌灵子,就是不知,你能为那侍女,付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