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乐笛 作品
72. 番外之二：天下珍宝集
一直以来，音律仙无律的习惯是开着窗户睡觉，无论严寒酷暑。今年入春格外早，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已经是暖意融融的清风。树上的花瓣被风吹了进来，一片一片飘落在无律身上，被幻彩迷香的烟雾一熏，都变成了轻薄的镂空金片。
无律迷迷瞪瞪地从午睡中醒来时，发现身上躺着几片纯金的薄片，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些金片会在烟雾熄灭后变回本相，无律还是喜滋滋地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把金片放在一旁的珠宝堆里。房间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从地面一直摞到了天花板，只留一条羊肠小径通向门口。
自从大隐于市之后，无律每日心无挂碍，收集了不少奇巧宝贝，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研究一番。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个少年男女顺着小径走到拔步床边，小心地把脚踏在窄窄的空地上，以免踩到两旁的宝石瓶子、金银风铃、美玉秋千、轻纱锦帘等闪闪发光的物件。二人面容轻松平和，恭敬地对无律说：“掌柜的，您该起了。”
隔音屏风放在拔步床最外侧，隔绝了大部分的杂音。无律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摆弄着石头和树枝变的宝贝，忽然一转头看到床前站了两个陌生的人，吓得猛然坐起，大叫一声：“哦哎！”
两人急忙露出一模一样的夸张笑脸，瞪着眼睛说：“掌柜醒醒，是我们呀！”
无律定睛一看，原来是寻烟和觅霞，这才软绵绵地倒了回去：“哎，我总是不习惯你们现在的样子，还当是谁……你们叫我做什么？”
觅霞收起从前的讨好笑容，重新露出原本的脸：“掌柜的，不是您吩咐的吗，如果今日傍晚狗叫三遍后您还没起床，我们就进来把您叫醒。您说今晚有什么……头等大事？”
“对了！”无律一个翻身下床，抓起一旁的拐棍。在幻彩迷香的作用下，拐棍看起来也珠光宝气的。他高举拐棍，振奋地说道：“今天，是我与那群弟子们隔空相会的日子！”
按照无律的指示，寻烟和觅霞在大堂的四个角点上幻彩迷香，又搬出一坛好酒放在长条玉案上。无律身穿簇新的衣裳，布料上绣着铜铎派的暗纹，对着镜子一照，觉得自己相貌英俊，气宇轩昂，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客栈大门上挂了“今日不接外客”的牌子后，无律坐在桌后，仔仔细细地打了一顿算盘。
今日宴请的弟子们虽不会有实相，无需山珍海味，但布置大堂仍旧花费了三钱银子。但弟子们一定不会空手而来，所以花销能被抵清，说不定反有剩余。多余的若能卖钱，甚至可以还给妖王霍贤弟一点，上次拿了一吊铜板还给他，他还不稀罕要，真是岂有此理……
在算盘珠噼里啪啦的响声里，游霄出现在客栈二楼，梦游般地走下镀金的楼梯，茫然地说：“客栈怎么一夜之间翻新了？”
“这是一点障眼法罢了，维持不了多久的。”无律哈哈一笑，接着就指挥游霄道，“你虽然是来人间做客游玩的，但也别闲着，今天替我做点事，不会太累的。”
游霄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了！无律兄，你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交给我，能帮上忙我很开心的！”
无律神秘地微笑着说：“晚点，你就知道了。”
圆月高升时，息园三坊里摆出了一个铜盆。寻烟执壶向盆中注满了水，觅霞按照无律的指示，不停地将盆子移来移去，细微地调整着位置。
“可以了！”无律十分满意，将一包金粉交给游霄，“游兄弟，劳烦你把这粉末洒进水里，要慢慢地细细地洒，每一寸水面都洒到，还不能断了，要一直洒一直洒……”
游霄认真地洒起金粉来。粉末飘落在水面上，在明亮月光的映照下，忽然波光粼粼。待到波纹平息，水面上赫然出现了一群人的倒影，把游霄吓了一跳。
“来了来了！”无律正襟危坐，不忘向身后看了看，确认自己的背景看起来金碧辉煌，这才向水中说道，“徒儿们，近来可好？”
这是无律新近弄来的玩意，只需把金粉洒进水里，放置在圆月下，就能与远方水边的人隔空相见。月亮是人间最大的镜子，既然能照见九州，便能把九州中任意一处角落的画面转映到无律面前。
此时水面上倒映的正是铜铎派如今的一百余名弟子，站在最前面的是现任师尊。
虽说是现任师尊，却也不过是个大师姐模样的年轻人。当初她在弟子遴选中崭露头角，无律命她协理派中事务，不久便任命她为代掌门，自己回到中原重寻世俗安乐。
至今，代掌门统领铜铎派已满一年，铜铎山虽不复当年盛势，却也欣欣向荣。无律将师尊之位正式传给代掌门，退居幕后，自命为护法长老。
且说息园三坊中，无律受过了现任师尊的敬茶。虽不能以肉身到访，现任师尊仍然恭敬地奉上一批时令山货，不日便会送到息园三坊门前。接着，众弟子齐齐拱手一拜，大声喊道：“见过祖师爷！”
这一声祖师爷喊得无律心花怒放，他一个劲对众人说道：“请起，请起，我这里已经备了好酒，先干为敬，徒儿们也请便！”
现任师尊轻咳一声，压低声音禀报：“师父，您老不是有正事要说？先吩咐下去，再饮酒也不迟！”
“正是正是。”无律用拐棍点着地，对众人解释道，“平日里习惯了招呼客人，顺嘴了，顺嘴了。”
游霄在旁边看着这架势，对无律十分钦佩：“音律仙大人，真是名不虚传！”希声坐在角落，自斟自饮，慢悠悠地说：“传位以后就把自己抬成了祖师爷，好算盘。”
无律假装没听见希声的嘲讽，对盆中弟子们正色说道：“昔日铜铎派重血缘而轻资质，掌门师尊一职世袭嫡传，外姓弟子亦须经历重重考验才能入派。如今铜铎派重振旗鼓，不拘礼法，广招贤徒，传位于贤者。”
满地站着的弟子，莫不眼睛雪亮，希声也在一旁微微点头。无律话锋一转：“徒儿们上山修行也有段时日了，这次本祖师爷与你们会面，是要考考你们……”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只听无律说道：“大约就在去年此时，人间无数官宦勾结妖鬼天神，有个忠义之士，派出不少小鬼，去这些为官的人家打探情报。”
游霄偷偷看了一眼无律，希声的嘴角也泛起冷笑。无律看了一眼希声，心虚地说：“不过，小鬼们办事，总归是……吓坏了不少人。那些当官的吓坏了也就算了，还有不少无辜也受了牵连，比如这些人家的仆人，又比如有小鬼摸错了房子，吓错了人……所以今日比试切磋的考题，就是去找到这些无辜的人，医好他们的心病。谁治好的人最多，谁的法力就精深，谁便是本次比试的第一名！”
年轻弟子们心性单纯，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希声呵呵一笑，游霄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有个胆大心细的弟子问道：“祖师爷可否说说，这些人是怎么被吓病的？”
无律黏黏糊糊地说：“这个么，有的小鬼直接半夜站在人家床头，问人家认不认识妖鬼和上神……还有的小鬼附在人家身上，坐等妖鬼和上神来找他议事，这卧底计策自然是好的，可是鬼附身的样子吓坏了旁人……”
“……”
无律一挥手说：“所以，需要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去妥善处置，为民造福！”
众弟子纷纷议论起来，各说各的方法。人群中被唤作大师兄的，是那个看起来呆呆的弟子，他说：“我看不妨就用我派的老本行，以韵律作法，招魂喊魂。”
二师兄则是懒洋洋的，说话都懒得太大声：“还需要分辨出哪些是无辜受牵连的人，哪些是当初的贪官污吏，只可救助前者，不可怜悯后者。”说完，他就再也不想说了。
而三师兄正是那个弱不禁风的，他病病歪歪地问道：“这些人，去哪里找呢？祖师爷手上有没有单子呢？”
无律哈哈道：“恰好，本祖师爷手上有这么一份名单。”那弟子听了，闭眼点了点头，好像方才说那一句话已经耗尽心血，歇了老半天才喘匀了气。无律双手撑着盆边，猫着腰左看右看，忍不住说：“哎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虚成这样？你要多涨点力气，才能敲击作法的……”
不多时，现任师尊已将弟子分为几支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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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支队伍各自认领一块地方。这些贪官污吏遍布天南海北，因此一百余名弟子的脚印也将分散在天南海北。
而游霄还在兢兢业业地往盆子里洒金粉，就像往一锅精心烹饪的汤里撒盐般专心致志。“这次比武，就请游少侠作为评定成绩的主审。”无律向游霄举一举杯，又向寻烟和觅霞说道，“二位云霞派后人，是此次比武的陪审。”
三人都兴奋得满脸放光，郑重地点头答应下来。希声看无律将一场收拾残局的行动搞得有模有样，又微微冷笑了起来。
游霄提议道：“师尊应该不入任何一队，才比较公平吧。”寻烟说：“不如师尊就在南北之间游走视察。”觅霞也说：“这样还可以监督各位弟子，及时将消息传回给掌柜。”
众人都无异议，于是众弟子领命而去，不在话下。幻彩迷香已经燃尽，客栈又变回了破破烂烂的模样。
无律心情大好，仿佛解决了一件压在心头的愁事。他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把躺椅上，摆手招呼其余人：“刚才这盆水够新奇吧！我近来还新研究出一件更新奇的小玩意，给你们开开眼界。”游霄、寻烟和觅霞都围了过来，连希声也看向无律。
无律面带微笑，拍了拍手，从后厨中转出两个稻草人来，迈着不会打弯的腿，直愣愣地走到大堂中央。
几人瞪着稻草人，只见这稻草人粗制滥造，却还画了两个红脸蛋，眼睛大睁，嘴角含笑，看得人头皮发麻，后背立起了一层寒毛。
希声冷冷地说：“什么东西，我娘还在楼上，你别吓到她老人家。”
“诶，我敢保证，伯母看了这玩意的用处，也会夸我心灵手巧！”无律得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其中一个稻草人，“乖孩儿，去给爷爷我倒杯酒来。”
那稻草人愣了一会儿，忽然原地转身，伸着木棍胳膊和木棍细腿，踢腿摆臂地走到桌边，泼泼洒洒地倒了一碗酒，端着走向无律。
无律刚要夸赞，那稻草人却脚下一滑，一碗酒都扣在了无律的裤子上。希声大笑一声，无律恼怒地说：“你这是幸灾乐祸。”
游霄好心地递来一条毛巾：“无律兄，你这样好像是小孩子尿了裤子哦。”无律面色铁青，希声再次大笑一声。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无律对另一个稻草人说：“去楼上把老太太扶下来。”希声的母亲住在二楼的客房，行动自如，无需人搀扶，因此希声半眯着眼睛喝酒，懒得理会无律。
稻草人僵硬地登上楼梯，就立刻绊倒在台阶上，原地匍匐着扑腾起来，像一条脱水后剧烈挣扎的鱼。一时间空中全是飞出来的碎稻草，呛得几人咳嗽起来。
无律叫道：“停下停下。”
稻草人定在原地，保持着挣扎的姿势，趴在楼梯上不动了。寻烟和觅霞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把这怪东西抬起来。
希声扫了稻草人两眼，说：“你给他们用了什么。”
无律嘿嘿一笑：“果然瞒不过你。说实话，我呀，正是受到了未央冠的启发！就自己制出了两张符，贴在稻草人头上，能驱策它们做些简单的事！”
“……”
无律见四人都无语地看着自己，急头白脸地解释道：“这样，粗活杂活就可以交给它们了！寻烟觅霞只需专注熬无花果雪梨汤，节约了许多人力呢……还有还有，这稻草仆人将来可以献给希声家的老太太，白天你出门干活，就有人贴身照顾老太太了……”
希声森森地说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无律笑道：“不客气。”
不久，无律就抛下金粉和稻草人，转而研究新的玩意去了。他那间卧房的对联，终于加了个不大匹配的横批：至律本无律。
无律解释说，这就是他如今的生活，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至于后来，铜铎派师尊来信说，弟子们有的半夜去那些人家的窗下敲击节奏作法，闹得整府上下的人都睡不好。还有的偷偷潜入人家的屋子，在人家耳边击鼓喊魂，把人家又吓病了一次，两相对冲，反而痊愈。如此种种，无律阅后即忘，很快又去倒腾新的宝贝了。
无律迷迷瞪瞪地从午睡中醒来时，发现身上躺着几片纯金的薄片，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
虽然知道这些金片会在烟雾熄灭后变回本相，无律还是喜滋滋地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把金片放在一旁的珠宝堆里。房间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从地面一直摞到了天花板，只留一条羊肠小径通向门口。
自从大隐于市之后，无律每日心无挂碍，收集了不少奇巧宝贝，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研究一番。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个少年男女顺着小径走到拔步床边，小心地把脚踏在窄窄的空地上，以免踩到两旁的宝石瓶子、金银风铃、美玉秋千、轻纱锦帘等闪闪发光的物件。二人面容轻松平和，恭敬地对无律说：“掌柜的，您该起了。”
隔音屏风放在拔步床最外侧，隔绝了大部分的杂音。无律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摆弄着石头和树枝变的宝贝，忽然一转头看到床前站了两个陌生的人，吓得猛然坐起，大叫一声：“哦哎！”
两人急忙露出一模一样的夸张笑脸，瞪着眼睛说：“掌柜醒醒，是我们呀！”
无律定睛一看，原来是寻烟和觅霞，这才软绵绵地倒了回去：“哎，我总是不习惯你们现在的样子，还当是谁……你们叫我做什么？”
觅霞收起从前的讨好笑容，重新露出原本的脸：“掌柜的，不是您吩咐的吗，如果今日傍晚狗叫三遍后您还没起床，我们就进来把您叫醒。您说今晚有什么……头等大事？”
“对了！”无律一个翻身下床，抓起一旁的拐棍。在幻彩迷香的作用下，拐棍看起来也珠光宝气的。他高举拐棍，振奋地说道：“今天，是我与那群弟子们隔空相会的日子！”
按照无律的指示，寻烟和觅霞在大堂的四个角点上幻彩迷香，又搬出一坛好酒放在长条玉案上。无律身穿簇新的衣裳，布料上绣着铜铎派的暗纹，对着镜子一照，觉得自己相貌英俊，气宇轩昂，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客栈大门上挂了“今日不接外客”的牌子后，无律坐在桌后，仔仔细细地打了一顿算盘。
今日宴请的弟子们虽不会有实相，无需山珍海味，但布置大堂仍旧花费了三钱银子。但弟子们一定不会空手而来，所以花销能被抵清，说不定反有剩余。多余的若能卖钱，甚至可以还给妖王霍贤弟一点，上次拿了一吊铜板还给他，他还不稀罕要，真是岂有此理……
在算盘珠噼里啪啦的响声里，游霄出现在客栈二楼，梦游般地走下镀金的楼梯，茫然地说：“客栈怎么一夜之间翻新了？”
“这是一点障眼法罢了，维持不了多久的。”无律哈哈一笑，接着就指挥游霄道，“你虽然是来人间做客游玩的，但也别闲着，今天替我做点事，不会太累的。”
游霄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了！无律兄，你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交给我，能帮上忙我很开心的！”
无律神秘地微笑着说：“晚点，你就知道了。”
圆月高升时，息园三坊里摆出了一个铜盆。寻烟执壶向盆中注满了水，觅霞按照无律的指示，不停地将盆子移来移去，细微地调整着位置。
“可以了！”无律十分满意，将一包金粉交给游霄，“游兄弟，劳烦你把这粉末洒进水里，要慢慢地细细地洒，每一寸水面都洒到，还不能断了，要一直洒一直洒……”
游霄认真地洒起金粉来。粉末飘落在水面上，在明亮月光的映照下，忽然波光粼粼。待到波纹平息，水面上赫然出现了一群人的倒影，把游霄吓了一跳。
“来了来了！”无律正襟危坐，不忘向身后看了看，确认自己的背景看起来金碧辉煌，这才向水中说道，“徒儿们，近来可好？”
这是无律新近弄来的玩意，只需把金粉洒进水里，放置在圆月下，就能与远方水边的人隔空相见。月亮是人间最大的镜子，既然能照见九州，便能把九州中任意一处角落的画面转映到无律面前。
此时水面上倒映的正是铜铎派如今的一百余名弟子，站在最前面的是现任师尊。
虽说是现任师尊，却也不过是个大师姐模样的年轻人。当初她在弟子遴选中崭露头角，无律命她协理派中事务，不久便任命她为代掌门，自己回到中原重寻世俗安乐。
至今，代掌门统领铜铎派已满一年，铜铎山虽不复当年盛势，却也欣欣向荣。无律将师尊之位正式传给代掌门，退居幕后，自命为护法长老。
且说息园三坊中，无律受过了现任师尊的敬茶。虽不能以肉身到访，现任师尊仍然恭敬地奉上一批时令山货，不日便会送到息园三坊门前。接着，众弟子齐齐拱手一拜，大声喊道：“见过祖师爷！”
这一声祖师爷喊得无律心花怒放，他一个劲对众人说道：“请起，请起，我这里已经备了好酒，先干为敬，徒儿们也请便！”
现任师尊轻咳一声，压低声音禀报：“师父，您老不是有正事要说？先吩咐下去，再饮酒也不迟！”
“正是正是。”无律用拐棍点着地，对众人解释道，“平日里习惯了招呼客人，顺嘴了，顺嘴了。”
游霄在旁边看着这架势，对无律十分钦佩：“音律仙大人，真是名不虚传！”希声坐在角落，自斟自饮，慢悠悠地说：“传位以后就把自己抬成了祖师爷，好算盘。”
无律假装没听见希声的嘲讽，对盆中弟子们正色说道：“昔日铜铎派重血缘而轻资质，掌门师尊一职世袭嫡传，外姓弟子亦须经历重重考验才能入派。如今铜铎派重振旗鼓，不拘礼法，广招贤徒，传位于贤者。”
满地站着的弟子，莫不眼睛雪亮，希声也在一旁微微点头。无律话锋一转：“徒儿们上山修行也有段时日了，这次本祖师爷与你们会面，是要考考你们……”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只听无律说道：“大约就在去年此时，人间无数官宦勾结妖鬼天神，有个忠义之士，派出不少小鬼，去这些为官的人家打探情报。”
游霄偷偷看了一眼无律，希声的嘴角也泛起冷笑。无律看了一眼希声，心虚地说：“不过，小鬼们办事，总归是……吓坏了不少人。那些当官的吓坏了也就算了，还有不少无辜也受了牵连，比如这些人家的仆人，又比如有小鬼摸错了房子，吓错了人……所以今日比试切磋的考题，就是去找到这些无辜的人，医好他们的心病。谁治好的人最多，谁的法力就精深，谁便是本次比试的第一名！”
年轻弟子们心性单纯，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希声呵呵一笑，游霄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有个胆大心细的弟子问道：“祖师爷可否说说，这些人是怎么被吓病的？”
无律黏黏糊糊地说：“这个么，有的小鬼直接半夜站在人家床头，问人家认不认识妖鬼和上神……还有的小鬼附在人家身上，坐等妖鬼和上神来找他议事，这卧底计策自然是好的，可是鬼附身的样子吓坏了旁人……”
“……”
无律一挥手说：“所以，需要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去妥善处置，为民造福！”
众弟子纷纷议论起来，各说各的方法。人群中被唤作大师兄的，是那个看起来呆呆的弟子，他说：“我看不妨就用我派的老本行，以韵律作法，招魂喊魂。”
二师兄则是懒洋洋的，说话都懒得太大声：“还需要分辨出哪些是无辜受牵连的人，哪些是当初的贪官污吏，只可救助前者，不可怜悯后者。”说完，他就再也不想说了。
而三师兄正是那个弱不禁风的，他病病歪歪地问道：“这些人，去哪里找呢？祖师爷手上有没有单子呢？”
无律哈哈道：“恰好，本祖师爷手上有这么一份名单。”那弟子听了，闭眼点了点头，好像方才说那一句话已经耗尽心血，歇了老半天才喘匀了气。无律双手撑着盆边，猫着腰左看右看，忍不住说：“哎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虚成这样？你要多涨点力气，才能敲击作法的……”
不多时，现任师尊已将弟子分为几支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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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兴奋得满脸放光，郑重地点头答应下来。希声看无律将一场收拾残局的行动搞得有模有样，又微微冷笑了起来。
游霄提议道：“师尊应该不入任何一队，才比较公平吧。”寻烟说：“不如师尊就在南北之间游走视察。”觅霞也说：“这样还可以监督各位弟子，及时将消息传回给掌柜。”
众人都无异议，于是众弟子领命而去，不在话下。幻彩迷香已经燃尽，客栈又变回了破破烂烂的模样。
无律心情大好，仿佛解决了一件压在心头的愁事。他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把躺椅上，摆手招呼其余人：“刚才这盆水够新奇吧！我近来还新研究出一件更新奇的小玩意，给你们开开眼界。”游霄、寻烟和觅霞都围了过来，连希声也看向无律。
无律面带微笑，拍了拍手，从后厨中转出两个稻草人来，迈着不会打弯的腿，直愣愣地走到大堂中央。
几人瞪着稻草人，只见这稻草人粗制滥造，却还画了两个红脸蛋，眼睛大睁，嘴角含笑，看得人头皮发麻，后背立起了一层寒毛。
希声冷冷地说：“什么东西，我娘还在楼上，你别吓到她老人家。”
“诶，我敢保证，伯母看了这玩意的用处，也会夸我心灵手巧！”无律得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向其中一个稻草人，“乖孩儿，去给爷爷我倒杯酒来。”
那稻草人愣了一会儿，忽然原地转身，伸着木棍胳膊和木棍细腿，踢腿摆臂地走到桌边，泼泼洒洒地倒了一碗酒，端着走向无律。
无律刚要夸赞，那稻草人却脚下一滑，一碗酒都扣在了无律的裤子上。希声大笑一声，无律恼怒地说：“你这是幸灾乐祸。”
游霄好心地递来一条毛巾：“无律兄，你这样好像是小孩子尿了裤子哦。”无律面色铁青，希声再次大笑一声。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无律对另一个稻草人说：“去楼上把老太太扶下来。”希声的母亲住在二楼的客房，行动自如，无需人搀扶，因此希声半眯着眼睛喝酒，懒得理会无律。
稻草人僵硬地登上楼梯，就立刻绊倒在台阶上，原地匍匐着扑腾起来，像一条脱水后剧烈挣扎的鱼。一时间空中全是飞出来的碎稻草，呛得几人咳嗽起来。
无律叫道：“停下停下。”
稻草人定在原地，保持着挣扎的姿势，趴在楼梯上不动了。寻烟和觅霞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把这怪东西抬起来。
希声扫了稻草人两眼，说：“你给他们用了什么。”
无律嘿嘿一笑：“果然瞒不过你。说实话，我呀，正是受到了未央冠的启发！就自己制出了两张符，贴在稻草人头上，能驱策它们做些简单的事！”
“……”
无律见四人都无语地看着自己，急头白脸地解释道：“这样，粗活杂活就可以交给它们了！寻烟觅霞只需专注熬无花果雪梨汤，节约了许多人力呢……还有还有，这稻草仆人将来可以献给希声家的老太太，白天你出门干活，就有人贴身照顾老太太了……”
希声森森地说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无律笑道：“不客气。”
不久，无律就抛下金粉和稻草人，转而研究新的玩意去了。他那间卧房的对联，终于加了个不大匹配的横批：至律本无律。
无律解释说，这就是他如今的生活，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至于后来，铜铎派师尊来信说，弟子们有的半夜去那些人家的窗下敲击节奏作法，闹得整府上下的人都睡不好。还有的偷偷潜入人家的屋子，在人家耳边击鼓喊魂，把人家又吓病了一次，两相对冲，反而痊愈。如此种种，无律阅后即忘，很快又去倒腾新的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