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霓 作品

74. 守冷灯不及土一抔2

“妍妍,这一世,他是你夫君……”裴绰声线低沉,眼底却似藏着万丈风雪,唇角弯起一抹苦笑,“你可还记得,我们上辈子,亦曾结发为夫妻?”


怀晴心道:上辈子也就行了个六礼,这可做不得数。裴绰还想讹她?


可抬眸时,却见裴绰神色极是认真,眉目温润似水,眼中竟无半分算计,唯余岁月沉沉漫过的深情。他不是在提一段旧缘,而是在追一份执念。


“上辈子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怀晴话未说尽,唇上却忽被一记灼热覆住。那吻来得突如其来,又霸道决绝。


她瞠目,心中一乱,尚未来得及推拒,那唇舌已势如破竹,带着潮热的喘息,深深卷入,仿佛要将她所有抗拒与清明一寸寸熔化殆尽。


唇齿间,他几乎在哀求,又几乎在控诉:


“你说,这一世与我无关……可我这一世,只认你一个。”


“妍妍,你不记得上一世的事了……”


“妍妍,你可知,上辈子我们做过的事,你如今一一与裴渊重演,我心里是何等滋味?”


连番控诉,使得怀晴难以招架,终是推开他:“什么事?”却在心不在焉地盘算,他们该拖着陆九龄走远了吧?


裴绰的眸光却并未放过她,掠过她方才被吻得微肿的唇,水光潋滟;再下滑至如瓷雪颈,胸前起伏若层峦。眼底光色沉沉,像极了夏夜急雨偏要打湿每一寸山河。


他不言不语,忽而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掌心冰冷,指骨收紧,不容抗拒地将她拖入灵堂。


“裴绰——你做什么!”她惊呼,却被他一步步带入帷幔之内。


灵堂无人。


怀晴松了口气。


灵幡摇曳,烛火微晃,明明灭灭。


“让他看看……”裴绰低语,声音仿佛从胸腔深处翻滚而出,带着疯魔般的执念,“我们上辈子做过的事。”


话音未落,他已骤然将怀晴抱起,一步步走向灵堂梁柱。怀晴尚未反应,后背便猛地撞上了冰冷柱身,衣袍翻乱,寒意自膝间掠上,令她一惊。


“裴绰!”她厉声唤道,声音夹杂震怒。


他却仿若未闻,眼底一片血红,低低道:“妍妍,这时候,你该唤我一声夫君了……”


什么疯子。


怀晴眸光一瞥,却发现后门处赫然有一沾着香灰的脚印——还好此时裴绰心智半失,并未注意到。


她心一横,索性双手揽住他的脖颈,不让他看右侧。


“夫君。”她柔柔低唤道。


这一声如春风化雨,落入裴绰耳中,他身形骤然一震,眼底疯意似有松动,唇角竟露出一抹颤动的笑意。这一声亦大大鼓励了他,因为他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将怀晴左腿一拉,缠于他后腰上。


怀晴暗骂: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长驱直入,意乱情迷中,喃喃道:“裴渊,他有没有这样对你,嗯?”


“……”怀晴只觉炙热灼心,半句话都说不出。


“那就有了?”


他的节奏如战场鼓鸣,疾而不乱,密若风雨,仿佛要在她身上击出一场胜仗。


怀晴终是支撑不住,膝间似失了骨,气若游丝般低语:“……从未有过。”


话音刚落,那鼓点忽而轻缓,节奏渐柔,仿佛从金戈铁马的营中,转至春日湖畔,水鸟踱步,足尖一点,温柔地晕开层层水波。


热浪未褪,情意却愈发缠绵。


怀晴仿佛听见自己心跳,在这一池春水中回响。——她竟也有些失智?


——为何会觉得……如此熨帖?


且……熟悉得叫人心悸。


仿佛在某个久远得已模糊不清的梦中,他们早已这样亲密。


不止一次。


身体的节奏契合如初霁春雨,落在檐下瓦沟,一线一线,无需多言,便能知彼此欲往何处。


怀晴微微仰首,只觉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脊骨间游走。


怎会这样……她心底一声轻叹。


后门处,忽远忽近传来细碎的动静,似有裙裾轻擦台阶,像是有人折返回来。


是容悦回来了么?


怀晴心头一紧,原本缱绻欲融的身躯倏地一僵,恍若一捧初绽的芍药,突被凉风拂过,花瓣骤然收敛。


裴绰察觉她的异样,下一瞬,鼓点急速。怀晴骤觉酥麻若电,喉头逸出一声不堪掩抑的低吟。


两人皆是一震。


她终于软了下去,像花枝被风吻过,在对面的怀中缓缓垂下。


“有人来了,你先走。”怀晴道。


裴绰却帮她敛好裙摆,一把抱起她,径直走出幽篁院,闪入竹里馆。


……


竹里馆素来幽僻,一炉沉香袅袅。


裴绰打来一盆温水,指尖微烫,捧水入盂,轻轻替她拭净肌肤。那雪肤被揉得微红发肿,他动作极缓,像是擦拭一件世间仅有的珍宝,连气息都放得极轻。


怀晴靠在榻侧,头枕锦枕,发散如墨,面庞酡红,眼神游移,竟头一次升起不敢看他的羞意。


“怎么?重回一世,反而羞赧了?”裴绰低笑,“上辈子,我们可没少做这些事……比这还放肆的,可都有过。”


怀晴身心沉浸在难以言状的温柔乡里,没立时反应过来,却听裴绰笑道:“妍妍,若非你把我从无间地狱里拉回来,我如今还是个戾气缠身、杀伐不息的恶鬼呢。”


他垂眸看着她,眼里燃着一点光,星落尘埃一般。


“你从前说的没错……做一个人的滋味……真好……”他继续道。


怀晴回过神来,终于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对劲之处。


他的重生,她的重生,竟有不同的来处?


“裴绰,上辈子,我们是个什么情形?”怀晴话一出,竟莫名有些心颤。


“妍妍,你一世是我的公主殿下,便永远是我的公主。”


“你我并肩而行,生死相依。”他说着,指腹缓缓拂过她鬓边几缕发丝,语气柔得近乎悲怆,“你说,要做这天下最勇敢自在的公主,而我,便陪你逆天改命,倾尽所有。”


“上辈子,我是公主?”怀晴寻根究底问道。


“嗯。”裴绰点头,那一声“嗯”藏着无尽心事。


他忽而低头,额角轻轻抵住她的眉心,道:“嗯,你仍是静和公主。妍妍,我们前世,是夫妻。”


怀晴忽地想起,上辈子她们的喜房是在荔园的公主阁。那时,她以为是指晋阳公主,原来,其中深意另有所指。


风声拂过竹叶,拨响夜色。


怀晴从没像此刻这般清明:“裴绰,上辈子的事情,你可还全部记得?我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知,如何生死相随,都跟我说一说?”


裴绰垂眸,笑道:“那时,你是流落民间的长公主,重回宫中,竟有一众能人追随,皇帝对你信任有加,渐渐地,公主权柄滔天,有一日,公主特意来我府上,意在招驸马……“


后面的话,裴绰不说了,眸间自是笑意。


“后来,因天麻重现一事,你我相知,情投意合,便结为夫妻。”


……怀晴听得入神,却见裴绰皱眉:“婚后不过几日,你说,你一定要去玄女祭坛。”


玄女祭坛?


上辈子,裴绰曾道,不要去玄女祭坛,不然她会死。说的难道也不是这一世?


裴绰的神情愈发沉凝,嗓音低哑:“我求你,莫去……你终究还是去了,自那日起,你再也未走出玄女坛。”


他扶着额角,喃喃道:“旁的事,我记不全……有些零碎的画面,断断续续……若真要全然想起,怕是得重返玄女庙,待得越久,想起来的越多。可那般痛,太痛了,我从来都承不住……”


正要深问,听见隔壁传来容悦的高呼:“阿姐——”


怀晴有些心虚,连忙敛裙下榻,“我先走了,之后再说。”


“好。”裴绰见她形状狼狈,眸中掠过明亮的笑意。


怀晴逃也似的离开竹里馆,回到幽篁院,却见容悦拎着一风灯,道:“阿姐,怪我回得迟了。我怕他们几人被人发现,送了一程。见红灯来接,才折返回来。你去哪儿?这三日,你从未离开这里啊?”


“我……”怀晴像是个偷吃的孩童,被抓了个正着:“没什么,随便走走……”


容悦一脸狐疑,将灯提近些打量她,“这么晚了……随便走走?阿姐,你的脸怎地这般红?”


“热的。”怀晴低头掩唇,连耳根都染上一层绯红,话语愈发心虚。


容悦却未细究她神色,笑嘻嘻地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道:“红灯姐姐托我将这封信交与你。幸亏我跑得勤快,不然她非得亲自登门不可。”


信却并非红灯所写。


那是一张雪笺,正是满花楼所独制的名贵纸张,纸白如雪,边角以金丝描莲,其上墨痕娟秀,是如梦的字迹。


怀晴指尖微顿,将信看过,神色由松转敛,随即递还容悦,低声道:“金光明社九坛合照的日子定下了,时在八月初八。”


“八月初八?”容悦一愣,“阿姐好生了得,竟有金光明社的线人?且这线人至少也在护法之列。”


“你怎么知道她可能是护法?”怀晴问。


“这么早便知九坛合照的日子,还知晓地点,这等消息,可不是旁人轻易得来的。像我这般的边缘护法,连入坛的规矩都不曾得闻。”容悦道。


听完,怀晴陷入沉思。


——若如梦在金光明社中的位阶远在容悦之上,那上一世,为何她甘愿以一己之躯,从裴绰手里换取容悦的性命?


是如梦骗了她么?


或许,是因上辈子容悦手里掌握着金光明社想要知晓的消息?


又会是什么样的消息?


见怀晴神游太虚,容悦低声问:“阿姐?怎么了?”


怀晴这才回神,垂眸轻声:“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些旧事。”顿了顿,又问:“金光明社比你位阶高的护法,可会为了低阶护法丧命?”


容悦一怔,面露不可置信之色,断然道:“绝无此理!”


“为何?”


容悦握紧风灯,沉声回道:“金光明社位阶森严,规矩如山,阶下之人不得逾越半分。若真有高位护法为下阶之人送命,只能说——那人已不想活了。”


怀晴凝眉,一时想不通。


容悦道:“进金光明社的人,要么像我这般有血海深仇,要么是疯子,怎么可能做损己利人的事?”


怀晴按下疑虑不表,又好奇问道:“金光明社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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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多,你们在外行走,如何区分对方是你金光明社的人?”


容悦终是从袖中取出一块黑金令牌,状若铭骨,眸中带着一丝惊惶之色:“凭此物。每坛所铸令牌不同,另有密令相通。阿姐,你莫不是……打算混入金光明社?”


“九坛合照,这样的热闹,不去凑凑,岂不可惜?”怀晴道。


……


镇国公府的丧事震动京都,一因丧仪之尊隆——皇帝亲派礼部尚书协理祭礼;二因怀晴身份骤转,从江南流民女至一国公主,跌宕起伏,宛若戏本中人。


坊间好事者早已按捺不住,有人将此事编为话本,冠以《流光旧梦》,大书特书少将军流亡途中救得落难公主,情比金坚,生死不渝。


灵前丧乐低回哀切,竹里馆内却静若寒潭。江流蹲坐窗下,手中捧着那卷新刻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眼角竟泛起几分泪光:“难怪少夫人日夜守灵,脸上都是哀容——这般风雨情深,是我,怕也哭到断肠。”


裴绰在一旁翻阅文书,闻言瞥他一眼。


“咱们大公子果真铁汉柔情,对静和公主,那叫一个一往情深……”江流感叹声未落,裴绰猛地一探手,抽过那卷话本。


他低头翻阅,目光在“鸳鸯帐内,公主诉情,意脉脉”一行字上凝住,眉心倏地蹙紧,脸色一寸寸沉下去,如乌云压城。


他蓦然将书卷收入袖中,冷声道:“江流,你你刚及冠,这些旁门左道,少看为妙,免得移了心智。“


“又不是春宫图,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江流眨着眼睫,更显无辜:“况且……人家写的多真切,少夫人几次生死一线,都是大公子拼命护她——我看,这才叫佳话。”


“佳话?”裴绰嗤笑,唇角却不见笑意,“有些情,看似笃深,其实是镜中花;有些话,说得动人,不过是水中月。”


他目光如墨,深不见底,语气却压得低冷。


江流不依不饶道:“可这三日,少夫人不吃不饮,彻夜守灵前,神色痛彻心扉……不是情深,又是什么?”


裴绰未答,袖中指节却暗自收紧。他缓缓抬眸,眼中有隐忍的怒意,也有一丝酸楚。


裴绰道:“这书坊不论是谁家开的,都给我封了……”


她的情,早已许他,怎能再借裴渊之名被人传颂?


“不要啊——”江流哀嚎,却见裴绰拂袖而去,径直出了竹里馆。


江流垂头,又暗自舒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还好,不是太平杂说被封,《昭明旧事》第三卷还没出呢。”


……


第三日,正式下葬。


天气阴沉,雨丝如烟。


怀晴披麻戴孝,立于新立的墓碑前,身后是乌泱泱的世家亲友。墨色碑石映着雨光,冷得几乎要渗入骨髓。


她一言不发,眼神凝在墓碑上那一行字:


“镇国公世子裴渊之墓。”


碑上没有柳如玉的名字。


她想起柳如玉柔弱却坚韧的模样,心里一刺,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心中暗暗打算:回头,要为柳如玉在玄女庙立一块灵牌。她不能就这样无声无名地消失。


就在这时,她忽觉一股灼人的目光缠在身上,如雨中粘泥般湿重、浓稠,带着一丝隐隐的愤恨与酸意。


她回头望去——


裴绰站在一众宾客之中,脸色和身上的玄衣一般如墨。见她视线投了过来,裴绰眸子一亮,此时刚好看清怀晴脸上的泪痕,刚放晴的眸底又乌云密布。


——不是,人都死了,你吃个什么醋啊?


怀晴还在腹诽,却见裴绰袖袍一拂,转身离去,背影在雨中拖得又直又冷。


容悦站在一旁,也看见了裴绰,低声道:“我看他真是不顺眼,这般大奸臣,又处处碍事……”又道:“阿姐,顾三金的任命下来了,即日便可赴江南。”


“好!我们一起去嘉祥。”怀晴眉尖一蹙。


她与皇帝设下的局,第一环,便是将顾三金任命为嘉祥河道使——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专司兴修河道、治理乌江水患,品级低微,不足为外人道。


容悦又道:“您与顾三金兑换的黄金也已入国库……崔前已派了小厮,将等额的银票送到顾三金那里去了。”


“河道兴修,正缺银两。”她话锋一转,眉目间带着一点轻松与算计的笑意:“《昭明旧事》第三卷也该出版了,这一卷标价比第二卷贵了整整百文。”


容悦闻言,咧嘴竖起大拇指:“阿姐,你真会捞钱!”


怀晴轻轻扶额,正欲调笑几句,却觉袖中一物异动。


是一封信笺。


纸是熟悉的雪笺,金丝细勾,字迹娟秀,仍是如梦的手笔。


只是这封信来的方式却极不寻常——一个仆妇趁人不备悄悄奉上,神色紧张,仿佛怕被人察觉。这非但不像旧日如梦传信的风格,反倒像是——临急之举。


她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指尖一紧,展开信笺。只是短短几行字,她一字一顿地看完,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连眼神都无法移动分毫。


“怎么了,阿姐?”


“乌江正是天麻缘起之地。”


“他们要在乌江,再造天麻——此番天麻,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