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霓 作品

56. 公主宴公主误公主2

赴消夏宴的郎君个个赏心悦目,安宁公主撇开凤座前的屏风,心情颇好坐于上首。


怀晴准备趁机溜开,却见公主撇下唇角,往左侧宫女所站的位置一瞥:“别走,我们的事儿,还没了呢。”怀晴只得侯于一旁。


碍于裴绰在侧,崔氏也不好说什么。


连着几位郎君题了几首荷花词,安宁公主有些乏了,忽地看向怀晴道:“诸多郎君,还是不及大公子俊!”


梨花簌簌落下。


裴绰坐于下首,侧耳细听这边的动静,却见怀晴柔荑一指,朝公主道:“裴郎再俊,也没有阁老俊呀……公主你怎么不说嫁给他,正好阁老尚未婚配,您莫不是挑软柿子捏?”


闻言,裴绰刚饮下的清茶,差点呛出来。


安宁公主被戳中心事——她敢想不敢做啊,于是大怒:“软柿子捏就捏了,你奈我何?你说阁老长得俊,怎么你不嫁?”


怀晴:“……”


一时,落针可闻。


贵女们用画扇掩住因惊诧而张大的唇,书生们假作没有听见上宾的谈话,摇头晃脑地斟酌词句。满场宫女侍从把头埋得低低的。


裴绰亦挑眉看向怀晴。


怀晴干笑两声:“我求的是两人心意相通,并非……”


安宁公主冷声打断道:“迂腐迂腐!懒得跟你说!”


许是在场才子,没一个能入公主青眼的,众人题诗后,公主各赏了诸人一些笔墨纸砚,便拂拂手,打发走诸人。


眼见消夏宴即将散场,怀晴松了一口气。


——白光忽现。


从离场的书生之间,直抵梨花树下的凤仪而来。


“刺客!有刺客!”


怀晴眼尖手快,于残影中看出这是“分花拂柳”的刀技。


又是沈磐。


沈磐冲着怀晴而来,并非安宁公主。


在场诸人哪里看得分明?只道一白衣银面的刺客忽现,方向也是朝着安宁公主,均大叫“护驾”。


眼见弯刀刺破飘落的梨花,怀晴抓住安宁公主的手,将她护于身后。


众人一惊。


哪有人不顾性命,还以身相护的呢?


镫的一声。


弯刀被飞箭打落。


随即,银丝缠住怀晴的腰际。沈磐抱起怀晴,踩着屋檐,朝天际飞去。因怀晴拉着安宁公主一道,护卫军没能轻易射箭,怕误伤公主。


三人瞬间消失于别院屋檐,裴绰大喝:“快追!”


崔氏这才反应过来,抱着慧宝哭天抢地:“我们如玉啊!杀千刀的刺客!快快救人!”


风吹花落,满塘绿水,浮着片片梨白。


裴绰走近梨花树下,捡起一支玉兰金簪,收入袖中。这是怀晴今早特意佩戴的,步摇轻晃,显得格外好看。


众人惊魂未定,无人注意到裴绰的动作。


……


安宁公主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等惊吓,早已昏过去。沈磐不语,掠着两人翻过山丘,穿过树林,落于一座破庙里。


这破庙,怀晴也认得,是上辈子去十里坡重葬养父时路过的玄女庙,因她无意间扯下三线金叶而倒成废墟。眼下,这座破败的玄女庙勉强矗立着,蜘蛛网挂在破窗边,摇摇欲坠。


房梁上的三线金叶,在夕阳下闪烁微光。


沈磐一言不发地将两人拴于神台边,睥睨着怀晴额间碎发。


不知在看什么,沈磐竟也没动手。


隔了半晌,怀晴冲着发着银光的面具,道:“找了我两年,你还不杀我?”


对面身影一滞。


“你能认出我?”沈磐揭下银面具。


弯刀刀刃发亮,凝着一丝寒气。


怀晴双脚被银丝捆住,手被拴在神台边,眸光哀伤,“怎么会忘记?两年前,我们不就是在岷县的玄女庙遇见的么?”


沈磐冷哼一声:“谁能想到可怜巴巴的乞儿,是分花拂柳?”


“我还记得,你当时说过,等你讨回公道,会帮我开个茶楼,以后我就不用四海为家了。”怀晴轻轻道。


风完全吹散了蛛网。


夜色慢慢浸入破庙。


“萍水相逢的话,你也当真!少天真了!”沈磐嗤笑道,“也是命运弄人,谁能想到,你成了我的杀父仇人。两年了,找你两年了……”


沈磐是正气濯濯、朗朗君子的长相,眉峰横立,鼻梁中正,一看就像堂上断是非的清官。若他能入朝为官,也定是个清官。然而,此刻,他眸里却掠过一丝阴森森的狠厉——这是不属于他的情绪,是因怀晴的错漏而生的。


当年破庙里坚持诵书的儒生,为救父亲奔走、散尽家私,流落于乞儿之间,还不忘教几个小乞儿识字认字。


因她一刀之错,竟成了暗夜行走的鬼影。


怀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我对不住你……”


“你当然对不住我!


你不是分花拂柳吗,人人赞你惩奸除恶、明辨是非,可你为何能将我父亲当做作恶之人?


我知道那可能是个巧合,可你是分花拂柳啊,你杀人时不会先明察秋毫么?”


是啊,你是断善恶的刀,可你手起刀落、极为笃定之时,会不会想过你会犯错!


“你不光对不住我,还对不住那些想要称赞你、效仿于你的人们!”


“你知道有多少游侠源源不断地送死么?他们又会酿成多少如你一般的错漏,伤及多少无辜?”


“断善恶、明是非?你凭什么觉得你全知全能,可知事情全貌,惊堂木一拍、拂柳刀一落,杀的便是恶人坏人?”


“你凭什么?”


“就凭你会这拂柳刀?太儿戏了!”


一声声的控诉,如同石子掷向心脏。


不一会儿,石子垒成高墙,压得怀晴喘不过气来。


“我真的错了,我也不想当什么刀了……我的命是你的,你想要就拿去……我也不想活了……”怀晴终于泪水决堤,身子颤抖,想到什么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杀了那么多人,好多人死得不明不白,我现在死……”


沈磐打断道:“就这么轻轻松松让你死?”


弯刀拂过怀晴脸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沈磐忽道,“无辜、美丽、愧疚,我痛恨你这样的眼睛!”


怀晴蓄满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不会被你骗了,”沈磐自嘲地笑了一下,“已经被你骗过一回了,再不能……”


“就算那一年,我没有误杀沈言,你以为你父亲就能安然度日?”怀晴打断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怀晴仰着头,倔强地看他:“你可以探一下我的脉,看我还有几时可活?”


沈磐伸手诊脉,顿了顿,诧异道:“最多半年……你中毒了?”


“暗云山庄的沉烟,无药可救,我已自断解药,不管你向我索不索命,我已是阎王殿下的小鬼了。”


“……”


沉默半晌,沈磐轻抬起她的下巴,愤怒地盯着她的眸子,问:“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有谁非要我父亲死不可?”


“那是鬼公子的计中计,他要杀所有背离昭明太子的大晋旧臣……”


“……”


又是长久的沉默。


沈磐缓缓起身,仰头兀自轻笑,恰此时夜空一轮明月高悬,他遥指明月高声道:“他凭什么?”


“昭明太子?一日是他的臣子,便世世代代,是他的鬼不成?他凭什么?”


“大晋覆灭之时,他妇人之仁、无力挽回,如今,倒是对我们这等忠臣杀伐决断了!”


一时,正在神台结网的蜘蛛被惊得溜没了影儿。


“我想与你合作,一起杀了鬼公子。”怀晴定定道。


“……”


沈磐手指一凝,深深地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怀晴道:“我反正也快死了,死前替你杀人,也算了结恩怨了吧?”


“……”沈磐别开眼去,低声道:“你说了结恩怨就了结了?没那么简单……”


“我不光与你合作,还要与你背后的主子合作……”怀晴道。


沈磐眼睛一眯:“我背后的后主子?”


“当今圣上不是想要除去裴绰,以掌大权?他是一个有志向的皇帝,若是想一直龟缩于后,做个衣食无忧的傀儡,何必招揽你?我知晓,决定合作与否,你说了不算,回去问一问你家主子。”


“你如此肯定,我肯放你一条生路?”沈磐冷道,“你如今知晓我的底细,不杀你也不成了。”


“近十年来,鬼公子从未出山。暗云山庄奇门遁甲,若无我的助力,你近不了他的身,遑论报杀父之仇?我反正是将死之人,你此刻杀不杀我,又如何?”怀晴低声道。


“……”


月华清凉,只听沈磐的声音悠长:“既然只剩半年可活,何必非要与我杀鬼公子?非要除裴绰?不如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活一回。”


怀晴仰头看他,如同岩中花迎风望月,带着一丝坚韧。“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想知道我从何处来。我想寻到对我最重要的人,我想知晓,她是死是活。若是死,我便去上一炷香大哭一场;若是活,便盼她从此平安喜乐,快活度日,我也就安心赴死了。”


沈磐听得一怔。


桃花眼亮如繁星,怀晴问道:“如何?此刻你要杀我,亦或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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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再杀我?”


沈磐却怔怔问:“什么人?你苦苦寻觅的是什么人?”


“从我记事以来,遇到好多待我好的人,竟都是骗我的……”怀晴喃喃道:“从前我有一个大哥哥,他会帮我养兔子,给我吃桂花糖,我以为他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长大后,我才知晓,他才是害我与亲人离散之人……”


“五岁,我有了一个温言软语的养父,没过多久,他又将我卖到青楼……”


“我的阿兄也不是我阿兄,他恨我入骨……”


“唯有宁宁,从头到尾,待我真心。”


面对沈磐,怀晴竟将多年积攒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我是穿惯夜行衣、走惯夜路的,可夜里这么黑,我也会怕。万家灯火,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如果世上只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那一定是宁宁。”


“所以,我得找到她。”


沈磐一愣。


夜风卷起林间枯叶,沙沙作响。


“我差点就被你骗了,”沈磐眸光掠过昏迷过去的安宁公主:“你很聪明,一席话非常动人。但我抓的是你,而非安宁公主,你偏偏紧抓着公主不放,让我一起掳了来。此举,不就是为了让皇帝对我心生芥蒂?”


说话间,怀晴眉峰一冷。


银丝如游蛇般从怀晴腰际滑至沈磐脖颈。不知何时,怀晴双手已解了束缚。


说时迟,那时快。


她勒起银丝,像是要割断沈磐脖颈一般,双手牵拉,“沈磐,我不想杀你。方才所说的,都是真的,我想与你合作。”


“你这般举动,我如何能信?”


“我杀你轻而易举,”怀晴掀起冷眸,“可我千辛万苦,就是不想做一把刀。”


密云倏然遮挡了月亮,将最后一点光亮吞没。


“沈磐,我有千百种手段对你。比如,杀了安宁公主却留你一命,任你之后被皇帝追杀……”


“蛇蝎心肠,狠毒至斯!”沈磐怒喝打断她。


“可是,我最不想的,便是与当年破庙分饼的公子成为敌人……你曾经的善意,被我辜负,不管是被算计也好,是无心也罢,是我对不住你……”


沈磐一愣。


半晌,他垂眸看脖间的银丝,泛着寒光,“你口口声声说对不住我,现在刀口相向,岂不矛盾?”


“……”有人来了。


两人内力都不错,能听到由远及近,四面八方的个中好手逐渐逼近,如同蛛网逐渐收束围困猎物。


沈磐轻笑道:“裴绰是找你,还是找安宁公主的?”


“……”怀晴怎么知晓?


沈磐审视着她瓷白的侧脸,“上一回在清凉山,你与裴绰就不清不楚的……”


“……”哪只眼睛看见他们不清不楚的?


却听沈磐继续道:“今日从公主宴掳走你时,裴绰的眼珠子都剜出刀来了,恨不得对我千刀万剐……之前我重伤裴渊,他连眼皮都不眨……”


“跟他有一腿又怎么着?”怀晴气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外面的人太多,你打不过的!”


“……”


沉默一会儿,沈磐瘪嘴道:“谁说我打不过!”


说这话时,怀晴一手探上神台,将玄女神像左右一拧。


——轰


神台下方出现一个长长的石阶。


沈磐挑眉:“竟还有密室?”


“快跑吧你!”


怀晴将沈磐扔下密室,道:“这密室是金光明社弄的,若非金光明社,暗云山庄也不会一家独大。这与你父亲沈言的死也不无关系……下回见你,盼能与你一致对外!”


一致,对外?


沈磐站在幽暗的密室底,抬头看神台边的她——明明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能看见那双桃花眼流光溢彩。


轰的一声,密室门落。


怀晴松了一口气。


上辈子,怀晴见过裴绰拧开永安坊玄女庙的机关,进入藏满火药的密道。“张淮”也是金光明社通过地下密道、绕过京城官兵的审查,被放入京都的一枚棋。


她便有了个猜想。


也许,所有的玄女庙都有这么一个密道。


一试,果然如此。


就连这座被废弃的破旧玄女庙,都有这样的一个密道。普天之下,玄女庙比水井还多,那……怀晴不敢深想,冷颤从脚底爬满全身。


金光明社的势力,比她想的还大。


容不得怀晴细想,她顺势倒在神台边,衣衫破损,满面尘灰。


一抹血痕从唇畔贯穿脸颊,更添一分妖异。


怀晴闭上眼,假作被人打晕。


她知道,裴绰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