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霓 作品

2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话音刚落,江流鬼鬼祟祟飘到怀晴身边,耳语道:“夫人,刚进城,我就发暗号通知公子爷,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也不是来讨赏……只是知会您一声……”


怀晴:“……”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怀晴身后冒出来,黑眼珠滴溜溜转,盯着裴绰看,然后奔过去。


慧宝个头矮,只能抱住裴绰的小腿,依恋地蹭了蹭,大声喊道:“爹爹,你来接我和娘亲啦?”


霎时,空气凝固。


崔氏愣了愣,瞬间明白方才颜怀晴不同于其余女人的底气来自何处。裴绰年过三十还未有子,如今这野女人母凭子贵,被江流唤作一声“夫人”也情有可原。


红灯亦是呆了片刻。


要不是亲眼目睹慧宝的来历,她都要怀疑,眼前两人不清不白有了私情。


怀晴哭笑不得,抚额道:“慧宝,他不是……”


众人各怀他想时,裴绰弯腰,顺势抱起慧宝,笑着仰头看她,打断怀晴的话:“小家伙,唤我什么?”


慧宝甜甜一笑,中气十足道:“爹爹!”


裴绰宠溺地抚摸毛茸茸的小脑袋,笑容依旧:“这么多人,怎么认出爹爹的?”


“这么多人,爹爹长得最俊,跟娘亲最相配!那肯定是爹爹啦!”


“真聪明!”不知何时,裴绰手心已捏着一枚长条桂花糖。


慧宝一说完,嘴里被塞入一把糖,随即甜晕了一般,瞪大眼眸,小手指着怀晴,告状道:“娘亲不承认是我娘亲!”


“她跟你逗着玩儿呢……”


说罢,裴绰意味深长地望向怀晴。


眸黑如漆,眼神里牵引出一根红线。


一端绕在他眼底,另一端无声无息地伸向她。


怀晴莫名生了一丝胆怯,不想正视那丝丝绕绕散不开的视线,看向红灯。任风起影晃,映出一抹微光。


红灯颇有眼色,答道:“裴大公子中毒颇深,已入了心脉,然则药中含了一味栝楼,强血补气,看似对症下药,实则愈伤其根,以致大公子昏迷不醒。”


裴绰正色道:“红姑娘,可有法医治?”


红灯未答,摊开一条布袋,长长短短的银针不一而足,又吩咐芜夏抚秋两人松开裴渊的衣襟,随后屏气凝神往十宣穴、合谷穴、太冲穴扎针。


银针白亮,被光一照,如冰冷的刀口般剐得人眼睛疼。


怀晴被晃了一眼,视线飘开,无形中对上裴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柳如玉伏在床前,白色的帷帽笼罩着她,如同冰天雪地般困住了一个生灵。


她的声音含着一丝希冀,问道:“红姑娘,您能救活裴郎吗?”


“可以!”红灯斩钉截铁道。


冰天雪地里迅速绽开一朵花。柳如玉激动不已,“谢谢红姑娘!”


怀晴全程一瞬不错地盯着裴绰的眉眼,裴绰亦是如此看她。


红灯的应答,竟没激起裴绰的一丝波澜。


这么有恃无恐?哪怕裴渊醒来,揭穿裴绰的真实身份,也撼动不了大周第一权臣的地位?


裴绰面无表情,双手拢着慧宝,一上一下颠了颠,引得小家伙发出不合时宜的欢笑。


崔氏早已没了傲然气焰,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等红灯施针后,又重新开了一味药方。崔氏欢喜地迎上去。


怀晴抢过药方,道:“裴夫人,先不急。拿到药方的前提,是让柳姑娘留下,照顾裴大公子。他醒来想见的第一个人,必定是让他放心不下的柳姑娘。”


“这……”崔氏当着裴绰与其私生女的面,不好驳了怀晴的面子。


红灯颔首道:“颜姑娘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若不然,人,我也不救了,以后也不用日日登门。”


裴绰当即道:“若是裴夫人不放心,我让抚秋留下,给柳姑娘搭把手。”


怀晴与红灯对视一眼。裴绰与其说是留个帮手,不如说是留个裴绰的传声筒。


崔氏吓得脖子缩了缩,如噤声的小鹌鹑,立刻便应下了。


柳如玉并无惊喜之色,反而两手搅着食指,纠结而不安,犹豫片刻,才行了个大礼:“多谢易之,多谢姑娘。”


怀晴安慰道:“红姑娘说能治的人,一定能治。她不说大话的,你放心。”柳如玉这才展颜。


事毕,除抚秋、柳如玉留下,裴绰又吩咐了另一辆马车,专送红灯回医馆。他则领着慧宝、怀晴坐上马车。


江流得了裴绰一句夸奖,骑着高头白马,耀武扬威地行在车队最前列。


慧宝从未吃过糖,伸出粉粉的小舌头,从上到下细细舔舐桂花糖。马车中,顿时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许是吃得开心,慧宝瞬间喜欢上了裴绰,坐在他大腿上,脑袋贴其胸口,奶声奶气道:“爹爹,我能每天吃吗?”


“不能!”怀晴脱口而出,威胁道:“糖吃多了,牙会掉的。”


慧宝眼泪汪汪地瞅了一眼怀晴,又可怜兮兮地望向裴绰:“爹爹,娘亲她凶我!”


怀晴连忙摆手:“我不是你娘亲!”


慧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里的桂花糖也不香了:“爹爹,娘亲不要我啦!娘亲不要慧宝啦!”


豆大的泪珠儿湿了小圆脸。


裴绰一脸“何苦跟小孩子争对错”的表情望了一眼怀晴。


他一手抱住慧宝,一手拍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慧宝不哭,你娘亲只是不喜你吃太多糖,担心你……不哭不哭,以后咱们慧宝表现好了,会有糖吃,那时你娘亲就不会不高兴啦……”


哄娃动作熟练至极。


引得怀晴怀疑,他真有个私生子。


“好……好,慧宝不吃糖了,不惹娘亲生气了……”慧宝低声啜泣着,手心却紧紧捉着那条桂花糖,一点也不放松。


毕竟是小孩子,这么一闹,竟然伏在裴绰肩头睡着了,马车也悠悠回到荔园。


裴绰抱着小家伙,径直往书房走,怀晴芜夏则绕路去望晴阁。


还未走出几步,裴绰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转身,幽幽问道:“妍妍,你就这么当人娘亲的?”


怀晴被芜夏一推,捻起裙摆,硬着头皮,跟上裴绰步伐,踏入书房。


书房摆满新摘的栀子,这本是京城养不活的花,荔园专门侍弄了个温房培育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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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清香,裴绰将慧宝放于屏风后的罗汉床上。怀晴紧随其后,掏出帕子给小家伙擦汗。


软软糯糯的小手掌里,那颗桂花糖边缘竟化开了,她还未松手。


怀晴苦笑不得,耐着性子掰开小指头,挑出桂花糖,又仔细擦拭其手心。


裴绰看在眼底,悠悠坐在窗牖下,双手抱臂,笑道:“这才有了点娘亲的样子。”


怀晴目露凶光,瞪向裴绰:“我可不敢给大人的私生子当娘亲!”


裴绰讥笑道:“也是,一个刺客风里来雨里去,就算当娘亲,也不是一个好娘亲。”


他悠悠拾起茶盏,灌了一壶茶,又冷不丁冒了一句:“金盆洗手后,倒是可以考虑当一个娘亲。”


怀晴跟着坐于茶台对面,接下裴绰的一杯清茶,阴阳怪气道:“那请大人务必剿灭暗云山庄,成全小女子!到时小女子一定找个好郎君,有一个慧宝一般聪慧的孩子!”


闻言,裴绰嘴角忽地向下一撇,用杯盖遮住不悦的唇角,清了清嗓子道:“来说正事。”


怀晴正色,脖子向前倾。


由于太近,额间发丝向前飘,沾在裴绰鼻尖上。


鼻尖猝然涌上少女特有的冷香。


裴绰拂开鼻尖发丝,冷香未退却,反倒更浓烈地笼罩着他。


话到嘴边,他鬼使神差换了个话,问道:“你想嫁的郎君,是什么样的?”


原本真以为有大事相商的怀晴一听,顿觉失望无味,坐直了身,抱臂于胸,嗤笑道:


“一个刺客风里来雨里去,就算想着做新娘,也不是一个好新娘。还管郎君是什么样的么?”


裴绰眸子深沉,重重地放下茶杯,不理会她的讥讽。


他喉结滚了滚,才肃然道:“顾三金死了。”


那个想以万两黄金买官,只为重修嘉祥河道的江南首富?


怀晴眸子中顿起波澜,谁料,下一句更掀起汹涌波涛。


“死在了永安坊的玄女庙。”


裴绰垂眸道,“顾三金存于钱庄的万两黄金,一夜之间不见了。”


“最要紧的是,顾三金身患天麻,全身溃烂而亡。”


凉意如同细长的游蛇,从怀晴脚底攀援向上,沿着大腿、脊背直至天灵盖,最终盘踞其间。


永安坊,玄女庙。京城最灵验的庙宇,很多举子书生为求高中,免不了到此烧上一炷香。


状元游街之时,春风得意也不忘来此添香、拜神、还愿,因而平日里玄女庙人声鼎沸,诸人趋之若鹜。


京城繁华之地出了天麻,后果不堪设想,难怪裴绰会漏夜回京。


“眼下,永安坊已被封禁。自然还未将天麻一事公之于众,只说是在寻分花拂柳。”


眼见一口大锅如此自然地扣在自己头上,怀晴竖起了拇指,“大人,真有你的。”


“先与你说,是怕你误听传言生了嫌隙,影响活捉昭明太子的大计。”裴绰娓娓道来,“你可知,玄女庙里还有什么?”


“什么?”


“张淮。”裴绰声如紧绷的弦,“最开始从避难村逃走的那个天麻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