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悟 作品

17. 他山之石(一)

家仆们轻步行走,将九枝灯上的蜡烛一一点燃。


祝昭端正地垂裳而跪,身姿挺拔如松。


烛光摇曳,忽明忽暗,光影交错。


矄黄光亮在她脸颊上跳跃,她的发髻高挽,被烛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一记长鞭破空而至,狠狠地抽打在她的后背上,一道血痕洇湿衣料,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未曾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是咬了紧牙关。


鞭声一道接着一道。


烛火剧烈摇曳。


祝昭背脊仍旧挺直,双手垂于身侧指尖微微颤抖,几缕青丝垂落,被汗水浸湿,贴在了倔强的脸颊上。


“认错否?”祝择现站在她身后,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声音低沉冰冷,“祝昭,回话,知错否!”


她目光低垂,凝视着地面,眼中无半分怯意,而是如水的沉静。


“我无错。”


祝择现闻言,握住鞭绳的手渐渐颤抖,抬手又给了她一鞭子,吼声沙哑:“认错否!”


“我无错。”


“主君主君!”宋夫人这是头一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快步跨过门槛,挡在了祝昭身后,平复了自己的喘气声方道,“昭昭不懂事,你莫要气坏了身子,回去歇息,这事我来处理。”


祝择现手中的鞭子依旧紧握,眉宇间怒气未消,抬手指向她身后的祝昭,反问宋夫人:“如今快十七的女郎了,还不懂事?”


“今日她说得对!”祝择现怒极反笑,他点点头,“她说得对!顽劣不驯,就该家法处置!”


宋夫人抬眼看向他,平和地说:“主君非要妾跪下求你吗?”


祝择现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愫,声音无奈:“夫人......你,你非要逼我吗?”


“是你逼我的。”宋夫人淡淡地望向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无波无澜的水面,没有起伏,也听不出情绪。


话音一落,祠堂内一片死寂。


祝昭的心却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鞭子从祝择现的指尖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头,声音疲惫:“罢了......罢了......就听夫人你的......不打了,只是今夜跪在祠堂反省!从明日起禁足郁离院!”


言罢,祝择现转身离去,宋夫人随即吩咐身旁采鲤:“去请大夫。”


而后她疾步走到祝昭身旁,蹲下身子与祝昭平视:“昭昭,为何不认错?”


“我无错。”祝昭倔强地微微侧头,鬓边汗珠细密,她的声音虚弱却也坚定,“为何要认?”


“认错了,就不会挨打了。”宋夫人轻柔地为她理了理鬓边碎发。


“为了不挨打,就应当要认下虚妄的罪名吗?”祝昭低下头,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就应当要妥协吗?”


祝昭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半,呼吸沉重又艰难,她抬眼望向宋夫人,眼中是不解与求助。


说到底,石垩一事确实与她脱不了干系,但歹人入府一事是袁琢虚纂,祝择现却一口咬定是她所为,并且嫁祸于她的命格,这般无妄之灾,不白之冤,她也该......认吗?


“昭昭。”宋夫人轻叹一声,声音轻缓,“世上诸事,并非只有对错之分。有时候,退让与妥协,是为了保全更重要的。”


祝昭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是要反驳,宋夫人却温柔地制止了她,继续道:“我知道,青史留名之人大多直言,大多傲骨,可这些人他们的不退让不妥协,大多在大是大非之际,而日常琐事,以柔克刚,以进为退,方能行稳致远。”


宋夫人见祝昭一言不发,又接着道:“昭昭,母亲并非要你背弃自己本心,而是望你明白,暂时的退让,是为了更好地前行,而一味倔强,有时甚至会让你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她轻轻拍了拍祝昭紧握的手:“你长兄常与我说,昭昭聪慧,母亲也这样觉得,所以昭昭定能想明白的。”


宋夫人说完最后一句话,轻轻松开了祝昭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她低头看着跪在地下的女郎,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终究再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就像祠堂外走去。


“母亲。”祝昭的声音忽然响起,低哑而轻微,“你也想让我留在元安,是吗?”


宋夫人脚步微微一顿,两人都未回头。


“是。”


烛火下,宋夫人的影子覆盖在了祝昭身上,她这般回答。


“为何?”


祝昭问。


宋夫人抬头看了看四方屋檐处的无尽夜色,方道:“我的私心。”


她的脚步再次迈出,身影渐渐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而后,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姑娘......”赤华疾步走近,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心疼和焦急,她的目光在祝昭背上的鞭痕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顿时泛起了一层水雾,声音哽咽了起来,“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姑娘......”


祝昭打起力气笑了笑,抬眸望向赤华:“傻赤华,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这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今晨魏国公府邸的若木小厮借了她一匹马,她于是吩咐赤华先回府收拾行囊,祝择现见她当真要回徽州濯陵,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当即又上了头,于是祝昭刚一回府,祝择现就让小厮将她押去了祠堂,二话不说就要让她认错。


思及此处,祝昭忖度片刻,方对赤华道:“赤华,恐怕我们得要晚些日子回濯陵了。”


“无妨无妨。”赤华忙道,“回不回濯陵,赤华不在意,真的不在意。”


祝昭看着赤华恳切的双目,笑了笑,最终暗下决心。


祠堂内烛火摇晃。


风灯内的火烛遇风摇曳,赵楫手执灯盏越过重重月洞门,走到袁琢书房前这才瞧见袁琢正在烛下习字,李烛正向他躬身行礼。


李烛汇报完茶楼坠楼案的进展,接下命令,正准备离去,却终于忍不住了,他回过身来躬身向袁琢行了一礼:“中郎将,烛有一事不解,昨日思虑许久,夜间辗转难眠,仍是不得其解,望中郎将解惑。”


袁琢纳罕地抬眼看了看他,眉角微挑,语气愉悦:“说。”


“就是,就是昨日,我们的目的只是想要提前将石垩一事泄露出去,好打破祝四姑娘的计划。”李烛虚心询问,“并非是想让著作郎因此辱骂祝四姑娘,中郎将为何不和四姑娘说清楚呢?”


“为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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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清楚?”


“说清楚了的话,您在四姑娘心目中就没有那般阴狠了啊。”赵楫适时进来,搁下风灯,朝袁琢行了一礼。


袁琢点头应下,从容不迫地笑了笑。


“忌我,惧我,方能短暂相缚。”


“念我,近我,只会失却分寸。”


李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到赵楫毫不犹豫道:“四姑娘与旁人不同,或许旁人会被惧怕震慑,四姑娘可不会。惧怕忌惮于她而言是可破的牢笼,假以时日,她定能破笼而出。”


李烛有些意外地侧头看向赵楫。


赵楫感受到了他疑惑的目光,也侧过头来:“看我干嘛?我真的是实话实说,祝四姑娘这人你但凡与她接触久了,就能摸透她的性子。”


“什么性子?”李烛好奇地问道。


“水一样的性子。”赵楫不假思索道,“澄澈得一眼能见底。”


“但我要的只是短缚。”袁琢不咸不淡地开口打断了他们,而后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抬眼问赵楫,“汝舟,不在祝府盯梢,此刻前来是祝四有什么事情吗?”


“是。”赵楫换上了正经的面孔,拿出了一张画着棋谱的纸张,递给了袁琢,“四姑娘在郁离院的一棵石榴树下摆了一盘棋,长这样。”


“摆了一盘棋?”李烛不免皱眉。


袁琢展开纸张看了一眼,随即了然,笑了笑:“她这是邀我相见。”


李烛闻言,更是费解:“如此隐晦,如何是你说的清澈见底的性子?”


“行了行了。”赵楫拉着李烛向袁琢行了一礼,“中郎将继续习字,我与晦卿就先行离开了。”


临走,赵楫瞥到了书案上那张袁琢习字的纸张,忍不住摇了摇头,出了书房,不禁小声与李烛揶揄:“中郎将习字怪得很,从不临帖,随心所欲,如此这般也不知他的字何时能练成......”


说完,他又突然凑近问李烛:“为何不临帖?”


李烛斜睨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地将他靠近的脑袋推远了些:“中郎将幼时家贫,秸秆为笔,沙石为纸,后来发迹了便临帖习字,谁料总是写不好,故而便由己心了。”


“早年间定型了,习字看来是童子功啊——”赵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听阿翁说的?”


“是。”


“都说见字如面。”赵楫感慨道,“我每回见了中郎将的字,都觉得中郎将不俊了。”


“你当真以为见字如面见的是表面?”祝昭放下了了手中书卷,笑着抬头看向一旁的赤华。


祝策前些时日送来的一大箱书籍本来祝昭并不想看,只是昨夜在祠堂跪了一宿,突然就想打开来看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祝昭本以为按照祝策的学识,大概率给她寻的书都是些简单基础的,没承想,打开来一瞧,竟然有好些孤本,还有一些是祝择现的手抄本。


想来是长兄不识,净拣些他觉得好看的往箱子里头放了。


“不是表面是什么?难不成是里面?”赤华不满地抱怨,“就像主君的字,看上去这么好看,恰好主君也生得不错,但主君的心思可不像他的字这般端正......”


她越说声音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