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悟 作品

12. 鸢飞戾天(四)

祝昭吓得后退了几步,心中一凛,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抬眸与他直视,淡淡道:“中郎将树上观棋,当真雅兴不浅。”


袁琢轻笑了一声:“四姑娘今日倒是胆子大了起来了。”


他说完,祝昭还未及反应,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他揽入怀中。


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脚下轻轻一点,带着她凌空而起,衣袂翩飞间,晚风从耳畔掠过,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再度回神之时,已置身阁楼之上。


郁离院二层阁楼,视野开阔,能看远处院落布局,亦能观近处花影摇曳。


袁琢适时松开了手,负手后退半步,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语气淡然:“此处清净,适合谈棋,也适合论道。”


祝昭心跳如鼓,指尖微微发颤,下意识地顺着书架坐了下去,抬起头来目光警惕地望着他。


袁琢觉得此刻她的样子就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离的小兽。


“我不会谈棋,也不会论道。”祝昭强压下心中的惧意,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冷意。


袁琢闻言,眉梢微挑,似笑非笑,也学着她的样子席地而坐:“昨日姑娘还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今日便忘却了?”


寻常语气,却透着无形的压迫,祝昭心中一紧,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声音虽然有些发颤,却依然坚持道:“中郎将说的话,我当真是听不懂。”


袁琢听完这话,良久才哂笑了一声,眸中寒意逼人:“四姑娘初来乍到,想来是还没听说过袁某在元安的名声吧?”


轻描淡写,却让人不寒而栗。


祝昭怎么会没听过,午后与长兄手谈之时她便发问了:“长兄,你先前说天策卫中郎将心狠手辣,他是怎么一个心狠手辣法儿?先前我与三姐姐打架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倒是觉得他看上去清风朗月的啊。”


祝策啧啧啧地摇了摇头,眉毛都拧在一块儿了:“你说阎罗郎袁琢啊?琤桥斩罪臣,独闯九松寺,数不胜数,他也就是面容姣好,仪态方可,给你了清风朗月的错觉,你若是对这般血腥的事情感兴趣,就去大街上,寻一间茶楼,保管你听个够,但是这般吓人的事情就莫要让我讲了,我怕晚上梦魇。”


本来自那日皇宫归家之后,失去了木槿树下的那种恐惧与紧张,她再细细想来,忽觉那中郎将的话不可信,毕竟一个臣子权力不论如何滔天,也不能在皇宫里杀人吧?


可是此刻联想到长兄那抗拒狰狞的神情和袁琢寒星一般的眼神,她突然又动摇了。


万一呢......


她心中一颤,抿了抿唇,她原本还觉得在祝府中袁琢不敢拿她如何,现在想来,这样一个在皇宫都敢杀人的臣子,若她对他无用,他未必不会杀她。


“既然听说过袁某的名声——”看着祝昭的神情,袁琢了然,悠悠道,“四姑娘也就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祝昭微微阖上了双眼,他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依旧是这副从容不迫,胜券在握的模样,她心里又惧又怒,指尖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眸望向他,声音虽轻,却带着惯有的倔强:“中郎将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袁琢轻笑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缓缓道:“四姑娘果真聪慧,我要你做的事也不难,你只消帮我记录每日前来拜访著作郎的人,尤其是那些带着礼单的,即可。”


祝昭闻言,瞳孔骤然一缩:“你......你这是要我监视我父亲?”


袁琢语气淡然:“监视不得?”


祝昭讪讪地说:“毕竟是我父亲,这......这是不是不太好哇?”


袁琢依旧语气淡然:“四姑娘这时候倒是讲上亲缘了。”


“中郎将何苦非要为难我呢?”祝昭见此路不通,声音里不禁带着了几分哀求与恳切,“我自幼乡野长大,目不识丁,更不识朝中人事,如何能但此重任?况且,况且,我还命犯七杀,乃是不祥的人,我这鳞不盈寸,羽不盈尺的,实在是难堪大任,也怕坏了中郎将的事,中郎将不若另寻高明。”


她心中暗忖,这监视著作郎的差事,一听就知非同小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她岂能轻易涉足?


袁琢静静地看着她情真意切地说来说去,眸中情绪难辨,片刻后,才道:“凝光入远宇,一星引群星,繁星皆盈。”


祝昭听到此话,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酝酿了半天准备滴下去的泪水此刻呆愣在眼眶中,要落不落。


此人实在不可小觑啊,怎么这事他也知道?


“目不识丁?难堪大任?四姑娘未免太看轻自己了。”袁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语气却是沉缓又笃定,“你的聪慧胆识甚至远超诸多男子,故而你不必妄自菲薄,至于命格不祥之说,不过方士妄言,若你心中无此念,这些虚言便如浮云过眼,不值一提。”


那滴泪珠这才适时落下,砸在了白藤裙裾上,氤氲了一小片。


阁楼里一时静默,祝昭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纹,心里却掀起了一阵波澜。


崔协那般无忧无虑的小世子,每日最大的烦恼不过就是自己养的花木凋零该如何料理,他这样的人能说出命格不祥全在人心取舍这般话,倒也不足为奇。


可眼前这位,素来以冷厉著称的中郎将,此刻竟也能说出如此言语,倒真令人啧啧称奇,也不知他究竟安的什么心思,自己万不可被他迷惑了去。


她不敢细想,于是抬头问道:“你方才下了哪一子?”


袁琢闻言,一瞬间就领会到了她说的是石榴树下的残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于是自然而然道:“未曾落子,只是随手取走了一子。”


“中郎将非要拉我入局。”祝昭拭去眼角的泪痕,声音清冷地问道,“就不怕如同方才那局棋一样,添了一子,反倒成了残局?”


“残局我亦能解。”袁琢眼中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将手中的白玉棋子轻轻抛给了祝昭,“四姑娘见识过了,不是吗?”


檐角悬着半盏风灯,昏黄的光晕掠过她的眉眼。


忽有夜风吹动,满院竹枝沙沙作响,她抬手拂开额前乱发,抬眸望向窗外,月出东山,他望向她清瘦的身影。


檐下风灯摇曳,将她的轮廓投在书架上,忽长忽短,恍如皮影戏中的伶人。


袁琢这才发觉祝昭生就一副江南女子的乖巧模样,毓秀清朗,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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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山中雪玉,莹莹生辉,像雾像雨,飘摇着似乎会隐没,近瞧方知她也像风,眉眼间全是野地里的劲,瞳仁里烧着荒原的星火,仿佛风一吹就会簌簌地亮。


一个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女孩。


烛火在她的眸底跳动,照得瞳仁深处如藏霜刃,她忽而轻笑,声若碎玉坠冰潭:“解法便是随手牺牲我这颗棋子,是吗?”


袁琢闻言,却是起身拍了拍衣摆,漫不经心道:“一颗有用的棋子,自然是哪个执棋人都不愿舍弃的,四姑娘是聪明人,也不用袁某多说。”


他说罢,双手合拢朝她行礼,而后起身一跃,鸦青衣袍在夜色中渐渐隐去,唯有檐下风灯依旧摇曳。


祝昭踉跄着爬了起来,只见月光下,橙黄的凌霄花攀附在墙垣之上,藤曼蜿蜒而上,顽强而又倔强地向上生长,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尽数倾注于最高的枝头。


“棋子不论是有用,抑或是无用,始终都是棋子。”祝昭轻哼一声,自语道,“我祝昭可从不愿做棋子,谁爱做谁做去!”


过两日她便可回徽州濯陵田庄了,哪儿还有功夫给他袁琢通风报信呢?


想着,她重重地关上了阁楼的窗户,声响惊起了野猫,嗷呜地叫唤了几声。


祝昭提起裙裾下了楼,狠狠道:“让你翻窗!我把窗户全关上!”


“窗扉未阖?”翌日晨起,赤华揉目呵欠,睡意未消,喃喃自语,“岂有此理?阁楼的窗户可能未闭,但是楼下的窗户,我确实关了。”


祝昭趴在床榻上无精打采,神色倦怠,声调慵懒:“或许疏漏了吧,昨夜我看到了楼下窗扉未闭,但无大碍,日后切记检视。”


赤华闻言,眉间微蹙,似有所思:“许是昨夜洒焚石洒迷糊了,我日后一定检视。”


祝昭轻叹一声,缓缓爬了起来,半撑着身体目视窗外晨光熹微,眸中似有怅然之色,她低声呢喃:“晨起开窗纳新,夜寐闭户防风,青麦一直同我这般说,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那日归京匆忙,车马喧嚣,都未曾来得及与她道别。”


祝昭看着窗外庭院,明澄澄的天光从石榴树的罅隙间洒下了点点碎金,她似乎看到了在徽州濯陵的田庄上,青麦手持竹帚,轻扫尘埃,口中念念有词:“晨起开窗纳新,夜寐闭户防风,此乃养生之道,亦为处世之理,泠君,赤华,还有洒扫庭除也不可懈怠......”


而她和赤华二人乖乖地看着她,颔首应诺。


赤华闻言,亦感唏嘘,她微微垂眸,轻声道:“我也想青麦阿姐了,元安的人都不好!”


“不过姑娘啊———”赤华转而又明快道,“我们不是马上就要被赶回去了嘛!到时候让青麦姐姐替我们卜上几卦,算算气运!”


“有道理!”祝昭又乐呵呵地趴了下去,“赤华,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昨日弄得太晚啦。”


赤华刚应声,正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下一瞬又垂头丧气地进来了:“姑娘,睡不成了,主君来了。”


祝昭吓得立马从床榻上爬了起来:“父亲?他来干嘛?”


“怎么冲郁离院来啦?”祝昭莫名其妙地爬起来理了理衣裙,“寻常不都是叫人去白泽堂问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