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羽长离 作品

21. 昨夜梦渔阳

这封荒唐无比的诏谕下来后,却没有如隋广福预料般,闹得不可开交。


无他。白雪亭身体不好,情绪大起大落一番,长跪起身之后,当即就晕了过去。


隋广福抢先将人扶进车里。杨谈迟了半步,只得硬生生收回手。


他瞥了眼软倒的白雪亭,只见她面色白得吓人,两弯远山眉紧蹙。


隋广福道:


“哎哟,杨大人。雪亭娘子都这样了,奴婢得赶紧送她回去。大人自便吧!奴婢可管不了您了!”


语罢,也不看杨谈什么反应,急匆匆驱车往白府去。


此夜,平康坊杨府。


顾拂弦夤夜点灯,烛火明灭,扫到她不安颤动的眼皮。


她语调沉沉,对杨纵道:“皇后突然要行嘉的庚帖,说与白二娘子合算八字,我总觉得不对。”


杨纵正襟危坐,如木雕泥塑,左手虚握茶盏,平声道:


“都快亥时了,真要赐婚,难道等不到明天白日吗?”


二人隐忧的工夫,侍女忽地跑进来:“主君、夫人,少爷回来了。”


杨纵道:“让他来见爹娘。”


不出片刻,杨谈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赤色鸣凤袍。


杨纵一眼瞧见他手里的大红庚帖,破天荒没让他行礼问安,微讶道:


“庚帖在你手里?”


顾拂弦低头,扫了一眼那庚帖:“皇后赐婚,你知道了?”


“知道了。隋广福来传的帝后口谕。”杨谈垂眸道,“赐婚儿与……雪亭。”


一室死寂。


杨纵攥紧了茶盏,极力压抑心头大震,问道:


“你确定是白雪亭?她不是马上就要当舒王妃了吗?”


杨谈:“传旨当时,儿与雪亭正在魏公灵前,绝无差错。”


“可是皇后来取庚帖,说的是你和白家二娘子……”


顾拂弦语声戛然而止。


是啊,谁又说白雪亭不能是白家二娘子呢?


杨纵握拳拍案:“她竟玩了这一手文字陷阱。”


顾拂弦望着杨谈:“这姻缘荒唐,你待如何?”


杨谈只道:“帝后之命,不可违。”


杨纵霍然起身,目色森冷:“你要把祸殃招进家里不成?她当年险些要了你的命,难道你忘了?白雪亭如果进门,家里可还能有一日安宁?”


“主君。”顾拂弦忽道,“比白雪亭更重要的,是帝后为何突然有此心。”


杨谈接道:“鸣凤司是郭询与郭迁的眼中钉,她在公门里安插不了眼线,只能借雪亭拖慢我查案进度。”


杨纵冷哼,拂袖坐下:“妇人手段!”


顾拂弦垂眸,又问道:“那圣人呢?他为何……?”


“为了平当年废贤妃的那股气。”


杨谈语调平静。


杨纵与顾拂弦同时失声。


末了,顾拂弦再度问他:“行嘉,待雪亭真的进门了,你准备如何待她?”


杨谈负手站着,将手中庚帖握紧了,缓缓道:


“分院而居,如果有机会,尽早和离吧。”


杨纵已是气得面目沉黑,一转身往内室走。


惟余顾拂弦仍在对他道:“若有机会,你该去探一探舒王那里的口风。他平白无故被夺了王妃,身体又不好,也是可怜。”


杨谈应下。


离开爹娘院子时,暮夜如泼墨,星尘稀疏,惟孤月一轮似银盘,默默洒下皎白清晖。


杨谈仰头望着,想起那年五月十五,月亮也是这样圆。


有人夜半敲响蓬庐大门,一双比月亮还圆的眼睛,亮晶晶的,十二分狡黠。


她说:我来拜师。


然后走夜路没看清脚下,狠狠在书房门槛前绊了一跤。


杨谈大笑。结果挨了他人生中第一记巴掌,打在左肩,顺带推了他一把。


他顺着力道,退到中庭。


月晖铺成银河,他站在银河中央,抱臂看她闯进书房。


跌跌撞撞,如此生涩,如此顽皮。


两千日夜,须臾飞过。


不知何时,云雾遮蔽月色,一滴细雨飘落杨谈眼睫。


身后传来侍从匆忙的脚步声:“少爷,我送您回……”


杨谈抬手止住他,“我走一走。”


他收了目光,独自踏进朦胧雨帘中。


-


白雪亭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耳边是细细不断的呜咽。她听得烦闷,刚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又重重摔回床榻上,骨头发出“嘎吱”的声音,砸得快散架。


文霜坐在她榻边,咬着手绢恨恨道:


“你不是要做王妃吗?为什么又要嫁进杨家了!你那么讨厌杨郎君,你……你怎么能背着我嫁给他呢?”


……真是祖宗,要老命了。


昨晚那荒诞一幕重新涌入识海。


白雪亭按着太阳穴,剧痛缓解之后,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嘶哑道:


“诏谕下来了吗?”


文霏走进来扶起她,轻声道:


“一早中贵人就来传旨了,你昏迷不醒,中贵人就让我和文霜代你接的旨。”


白雪亭不住咳嗽起来:“拿……拿来我看看……”


文霏忙给她拍背顺气,使唤文霜。文霜老大不乐意,扭了身子高声道:


“我才不要!白雪亭这个骗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声不吭地抢了我的亲事,我做什么要拿给她看?”


文霏恼了,罕见斥道:“你要抢醋喝,旁的时候随你去。这是帝后赐婚,容不得你耍小脾气。”


文霜见阿姐肃了脸色,才冷哼一声,将那明黄绢帛双手捧来。


白雪亭扬手夺过,上头盖了御用朱印、皇后凤印,双重保障,无可转圜。


她心尖不住震颤,似乎有很多念头转过,似乎她该去思忖帝后此举究竟是何用意,背后究竟几方势力在促成。


可是那一刹,看见杨谈与白雪亭的名字再度并列的一刹,她什么都不愿想了。


多讽刺啊。


圣旨赐婚的鸳俦凤侣,其实是一对今生再也不可能和解的血海深仇。


白雪亭蓦地闭了眼睛,问道:


“舒王府……有人来过吗?”


文霏轻叹一声。


几乎同时,白雪亭掀开被子,随手披上一件外衫,乌发三千洒落肩头。


她就这么潦草地跑出门。


文霜怕她疯到又去刺杀杨谈,忙伸手拦住她,高声道:“你去哪儿!你是不是又要去惹祸!”


白雪亭凉凉瞥了她一眼,眸中蕴了隆冬霜雪般的寒气。


文霜当即手一软。


白雪亭一把拨开她,文霜气不过,又要追上去,被文霏拉住。


“阿姐!她又闹事怎么办?”


“好了!”文霏拉着她坐下,“雪亭……应该是去找舒王的。”


“舒……”


文霜乍然失声。


她偏过头,看向仓促出门的那道素白影子,乌发乱飞,那样不得体,那样不顾一切。


文霏低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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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嫁不了你的心上人,雪亭又何尝不是呢?”


-


舒王府门头下,忘尘似乎早早料到她会来。


哪怕面对衣衫不整的白雪亭,忘尘也不多话,只递了一身天青色的披风,低声道:


“殿下说了,此事不能转圜。如果娘子为了不嫁杨大人而来,就没有必要见殿下了。”


白雪亭缓缓展开那件披风,洇着清苦的药香。


她将自己笼进这片雨过天青里,喉咙干涩道:


“我不求转圜。我求他一句真话。”


忘尘木着脸,“那……姑娘请吧。”


放鹤楼三扇门大敞,舒王清癯的背影立在一片湘妃竹前。


白雪亭缓缓上前,凌乱发丝遮挡视线。


她轻声问:“殿下,这一切是你希望的,是吗?”


舒王没有转身,他只是温声道:“如果皇后与圣人的这个决定,能让你和行嘉解开心结,也是一件好事。”


“不可能了。”白雪亭断然道,“哪怕是老师让杨行嘉亲手杀死他,我也不可能原谅。”


舒王错愕回头。


白雪亭冷冷清清一笑,映得脸色更白:


“我与他结识五年,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也知道当年的事定然各有苦衷。可是那又怎么样?那一箭是他射出去的,那场火是他下令放的。无论他是为家族,还是为局势,结果就是他放弃了老师,放弃了……我们当年一起生活过的蓬庐。”


舒王怔了片刻,方垂眸淡笑:


“果然,你的脾气就是这样。”


东风拂过,在他温和眉目间落下一痕横斜竹影。


白雪亭眼眶微酸,问他:“殿下,是不是你和帝后说,要解除你我的婚约。”


舒王并不瞒她:“是我。”


白雪亭笑了一下:“你总是不肯信我。”


舒王却反问她:“雪亭,你一心执着嫁给我。是因为看重傅清岩这个人,还是因为你觉得反正今生你的亲人都死了,与其嫁给不认识的什么人,不如和我在一起得过且过。以后用舒王妃的身份孀居,也不会有别人拿亲事来烦你?”


白雪亭茫然一顿。


舒王缓缓走向她,继续问道:


“又或者是,舒王妃这个名头方便你涉足朝政,为魏公平反?”


白雪亭嘴唇翕张,红着眼看他: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舒王轻笑,并不回答她。只温柔地为她解开披风,又轻轻撩开她外衫。


大袖衫滑落,白雪亭左肩整个露在外面。


蝴蝶骨上那道三寸长的刀伤,便再也遮掩不住。


她浑身一僵。不知舒王是何时发觉的。


再抬头时,舒王已将她衣衫都整理好,为她系上披风丝带。


他柔声问:


“你这三年,真的只是去编修古籍吗?”


白雪亭下意识拢紧披风,望进舒王一双如水的眼。他仍是温柔,可温柔得那样无情,只上下一眼,便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了。


他摸了摸她披散的长发:


“我不介意做你的一块跳板,但如果你想成为舒王妃,是为了查这些事。雪亭,我不能眼看着你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太危险了。”


白雪亭退后半步。


她不愿再贪恋他可怕的温柔,无声无息间,洞察了她的一切隐秘。


她直直望着他,近乎无可奈何:


“殿下,虽然今生无缘做夫妻,但……我能不能求一件礼物?”


舒王盈笑:“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