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羽长离 作品

9. 青女过长安(九)

才一回光德坊白府就听见文霜嚷嚷,她倒是有气性,“阿爹”都不叫了,一口一个“白适宗”。


“你要讨你那官位,你自己去向郭府下跪磕头,卖女儿算怎么回事?


“白适宗!文霏从小到大没忤逆过你,是不是真让你以为你什么都能做主了?我且告诉你!但凡我还在家里一天,你休想把文霏卖进郭家!”


白适宗大怒拍案,棋盘倏地一震,黑白棋子交错落了一地。


他气得跳脚:“无知小儿!你懂什么!”


“我不懂?”文霜一脚踢飞十几颗棋子,“你不就是怕自己官位低,未来时涯不能恩荫出仕?但阿爹,时涯的日子是日子,文霏的日子就不是日子了吗?大家都一样活几十年,凭什么文霏要为时涯受委屈!”


她正骂得痛快,肩头却幽幽被一只素手按住,文霜吓了一跳,偏头见是雪亭,不知怎的,腰杆儿更挺直了,朝白适宗一努下巴:


“堂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会儿倒是知道叫堂姐。


白雪亭没心思和白适宗吵架,只撂了句:


“叔父,您再这么执迷下去,我未必能让文霏不出阁,但我一定有本事让时涯遭人厌弃。”


白适宗差点儿咬了舌头,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满脸通红。


“文霏昨天和我说了,时涯在李氏族学念书。不巧,侄女也受过李太师几天教养。他老人家最心疼孙女惜文,也就是眼下的太子妃。侄女把您所作所为往惜文那儿透两句风,不知李家还肯不肯继续教时涯?”


“你!”白适宗青筋暴起,“你这不肖子孙……”


“我什么时候不孝到叔父头上了?”白雪亭眉梢半挑,语调平静,四两拨千斤,“是短了叔父一家吃穿?还是短了您的官位?”


白适宗乍然哑口无言。


她眉目一横,越过他,留下一句冷冰冰的:“好自为之吧,叔父。”


文霜忙两步跟上,在她耳边急促道:


“你可别真去给李太师吹耳边风,时涯到底是家里以后的指望,我可不想他折了。”


白雪亭快被这一家子烦死,她抬手示意她闭嘴。


文霜却以为她又要扇人嘴巴,立刻往边上一躲,吓得捂住了半边脸颊。


白雪亭:“……一边儿去吧你。”


文霜“哦”了一声,回头又嘱咐她:“你不准跟李太师说时涯坏话!”


“我说个灯笼!”白雪亭烦躁道。


文霜这才消停,手背在身后扭了半圈,嘟嘟囔囔:“要是文霏的亲事跟我一样好就好了……”


……


她不提白雪亭还忘了这茬。


“回来。”白雪亭没好气道,“白文霜。”


文霜回头瞪她:“干什么?”


白雪亭往藤椅上一坐,只觉得一边肩上担了个文霏,另一边扒着个文霜,脑袋顶上还有风雨飘摇的她自己,真是半辈子操劳命。


“我问你,杨家怎么跟你说的?你和杨……那杀千刀的事儿。”


文霜柳眉一横:“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白雪亭手痒痒,目光凉凉一挑,文霜当即老实了,喏喏道:


“就……就是月前,我在慈恩寺烧香,遇见了杨家主君和夫人,夫人就说,他们很喜欢我。杨郎君也到了定亲的年纪,如果我进他们家的门,做半个女儿承欢膝下,就……就很好。”


“所以是他爹娘说的?你和他爹娘关系不错?”


文霜点头:“杨主君和夫人膝下只郎君一个,自从结识了我以后,常叫我去说话。”


白雪亭随口“嗯”了声。


文霜凑过来,气恼道:“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和他们结识的?”


她成心想找人招摇,白雪亭却没那个耐心,兀自思忖着怎么开口跟她提,只把文霜含情带怯的回忆当耳边风。


“阿爹进京入仕那年,我才七岁,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丫头。长安城里这么多勋贵,我一个都不认识,每逢什么宴席,总要出点丑……”


出丑倒也罢了,左右被人笑一笑。


最要紧的是,她得罪了福王家的四郎,淮安郡王傅滔。


白雪亭耳朵一动,心道那也是个混蛋玩意儿。


傅滔此人堪称纨绔子弟集大成者,吃喝嫖赌样样不差,从小就是一副不学无术的混球样,生平爱好斗蛐蛐儿和吃花酒。


偏生投了个好胎。


二十三年前,圣人长兄昭惠皇帝病故,圣人同胞兄弟就只有一个福王还活着。


章和九年长安内乱,圣人出逃途中险些遭遇歹人毒手,是福王挡在了他身前,以致双腿被歹人砍断,今生只能以轮椅为伴。


福王命中子嗣缘薄,几个孩子都没养大,唯独胡天胡地的傅滔长成了。


因而,福王对这个独子格外溺爱,连带圣人也对傅滔网开一面。


这是实打实的傅姓宗室,比白雪亭可金贵多了。


文霜一想起那人,不禁一抖:“我不当心踩死了他的蛐蛐,叫什么‘青大王’的。他记恨了我好多年,一直到我十三岁那会儿,又在宴席上被他认出来了!”


傅滔狞笑着,一脚把她踹进了荷塘里。


莲生于淤泥,荷塘底下都是泥泞的污水。她一个娇养大的女孩家,如何受得了口鼻中全是污泥浊水的滋味?


文霜拼了命扑腾,傅滔在岸上哈哈大笑。


谁敢得罪福王独子?岸上众人皆是冷眼旁观。


惟杨谈利落跳了下来,将半身陷于泥沼的白文霜救出来,一件墨青披风裹在她身上,隐约是冷调的甘松香。


那年杨谈也才十七,端端一个玉面少年。


文霜搂紧了他脖颈,愣愣盯着他干净的下颌线条,与低垂的葳蕤长睫。


至今仍是怦然心动。


她托腮,柔声道:“然后我就认识他了,还经常去缠着他。郎君脾气特别好,从不对我说重话,我知道有时候我可能打扰他公务,但他也不会说什么。”


白雪亭心想:这他大爷的还是杨行嘉吗?被夺舍了?怎么跟她认识的那个一点儿都不一样?


“再然后你就结识了杨家主君和夫人,他们对你很好,是吧?”


“对啊!你是不知道,想跟杨郎君说定亲事的人那么多,连郭十娘都等着他。”文霜洋洋得意,“但杨主君和夫人就是更喜欢我!”


郭十娘。


白雪亭疑问:“子婧?”


文霜眨眨眼,“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原来郭十娘叫子婧吗?”


白雪亭挥挥手:“不重要。你听我跟你说。”


她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我今天在舒王府遇见杨……就那谁,他话里话外意思,他爹娘未必能做他的主。你再仔细想想,他爹娘可是确凿应了你当儿媳?”


文霜当即黑了脸:“你瞎说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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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亭就知道有这一遭,她扬了声音压下文霜气焰:“我说你动脑子想想,万一这桩婚事落空你能不能接受!现在是他爹娘有那个意思,但杨行嘉不是任他爹娘揉捏的软柿子!”


“你咒我!”


白雪亭一噎,她就知道会这样!


白文霜这个没脑子的。她还没提最要命的事儿呢,万一要把杨谈和废贤妃那点子旧事抖出来,她还不直接炸成火星子了?


文霜恼过一阵,慢慢也冷静下来,她气呼呼地承认:白雪亭说的真有道理……


从头到尾,无论她再怎样缠着杨谈,杨谈都是有分寸的。


永远离她三尺之外。


她的确……不曾从他口中听过,任何一句嫁娶之事。


文霜慌了神:“可……杨家主君夫人都那么说了,他们还能骗我吗?他们对我真的很好,私下里都叫我‘阿霜’,就是把我当半个女儿的呀!”


阿霜。


阿霜……


白雪亭脑子里一根旧弦嗡响,她恍然大悟,立刻对文霜道:


“你知不知道杨行嘉有一个妹妹?与他一胞所生,死在了去金陵的路上。”


文霜懵然摇头。


白雪亭心肠硬,当即道:“他妹妹没起大名,只一个乳名,就叫阿霜。”


杨家阿霜死了。


送上门一个白家阿霜。


文霜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不会的!”


她连连摇头,尖声道:“你就是在骗我,你在咒我,白雪亭!”


“你就是恨极了杨郎君,所以连他的亲事也要毁掉!”文霜恨恨看着她,“我……我才不会相信你说的!”


中庭喧闹声引来周静秋与文霏,文霏一把扶着文霜:“这又是怎么了?你哭什么呀!”


周静秋走到白雪亭面前,蹙眉满脸忧色:“雪亭……你和这孩子说什么了?”


白雪亭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文霜狠狠挣脱文霏,提着裙子往门外跑去。


周静秋吓也要吓死了,手指一颤,对莲姑喊道:“跟上!快跟上!”


白雪亭冷冷补了句:“杨行嘉不在衙门,在舒王府。”


也不知文霜听没听见。


一偏头,周静秋和文霏双双警惕看着她。


白雪亭真是头疼得很,语带疲倦道:“说来话长,但我不得不说。”


这厢她和周静秋母女解释,那头文霜已经风风火火跑到永宁坊舒王府,正正撞上杨谈从大门出来。


烟紫色晚霞扑在他赤色衣袍,青年身形峭拔,凤鸟暗纹在他肩头昂扬待飞。


文霜满腹委屈,当即涌了泪。


杨谈有些错愕,似乎是没想到她能找到这儿来,但语气又很习惯,在她三尺之外停下来,恭谨一揖:


“二娘子有什么事吗?”


二娘子……


从头到尾,他都是叫她“二娘子”,从没有半分逾矩。


那郭十娘呢?白雪亭说郭十娘闺名子婧。


她仿佛在杨谈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他唤十娘,却是直接叫“子婧”。


文霜气势顷刻弱了下去。


她咬了牙,坚持抬起头,直视杨谈凛冽寒星般的眼睛:


“杨郎君,我……我来求你一句话。


“杨家主君和夫人,说你到了定亲的年纪。


“我想问你,更心仪郭家子婧,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