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猛地,席秋娘笑声一收。

直勾勾望向沈晏。

眼中满是期盼。

“表哥……”

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还有一丝颤抖。

“你……”

她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你可曾……有过一分喜欢我?”

哪怕只是一瞬间。

“哪怕,只是觉得我……漂亮?”

“觉得我,好看?”

“觉得……我或许,也能站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绝望的祈求。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晏面无表情,眸色沉沉,并未回答。

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伤人。

旁边,澄心冷眼看着,心底冷哼一声。

这位表小姐,当真有趣。

想来在沈府这几年,规矩礼数怕是没学多少。

这自以为是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也不瞧瞧自己做下的事,竟还敢问这种话?

席秋娘望着沈晏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

眼中的期盼,像残烛般熄灭。

她低笑了一声,喃喃着,像是说给自己听。

“原来……”

“你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

那点可怜的妄念,终于被彻底碾碎。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平静下来。

“说罢。”她看着沈晏,声音不再颤抖,“要怎么罚我?”

“脊杖?”

她轻声问,仿佛事不关己。

“还是臀杖?”

“多少下?”

“二十?”

“还是五十?”

她歪了歪头,脸上竟露出些笑来。

这般自问自答,听得旁边的翠儿又是一抖。

沈晏终于开了口,声音平直,毫无波澜。

“依大恒律,弃毁人器物者,赔偿并笞三十。”

他声音冷淡。

“二狗泼的是秽物,非毁器物,赔偿即可。”

沈晏徐徐站起,玄色官服下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至于——”

他语气微顿,目光越过席秋娘,投向她身后某处。

“挑唆、构陷等余罪……便交由你身后这位大人处置。”

大人?

席秋娘眉头猛地一紧。

哪个大人?

她转过头去。

不知何时她身后,静静立着一个人。

是贺明阁!

他面沉如水,眼神幽深,正一瞬不瞬看着她。

席秋娘浑身血液,瞬间凉透!

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在这里站了多久?!

方才、方才她问沈晏那些话。

那些不堪的,带着乞求的话。

他、他是不是……全都听见了?!

冷汗,霎时浸湿了她的后背。

那掐住脖子的手、那窒息感、还有身子上受的屈辱……

历历在目。

不,不要!

恐惧瞬间攫住了席秋娘!

她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扑向沈晏。

“表哥!”

“表哥别走!”

她想拦住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澄心面无表情,手臂一伸,将她用力推开。

“噗通”一声,席秋娘重重摔回地上。

沈晏走至贺明阁身边停下脚步:“一室之不治,何家国天下之为?贺大人好自为之。”

这是明里暗中在斥责贺明阁。

内宅妇人管教无能,还妄想身居高位……

贺明阁行礼低头,没有言语,眉头却皱得深。

翠儿吓得一哆嗦,慌忙起身。

垂着头,亦步亦趋跟在澄心身后快步离开。

转眼间,这里只剩下贺明阁、席秋娘,还有一个疯疯癫癫缩在角落的二狗。

贺明阁缓缓踱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身。

“席秋娘……”

他勾着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可是真贤惠!”

席秋娘不住地往后瑟缩,颤抖。

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根,退无可退。

“你……你想做什么?”

她声音发颤。

“这里、这里可是刑部!”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刑部。”贺明阁冷冷看着她,像看一件污秽物。

“你让我颜面丢尽、让贺家颜面丢尽……”

他声音淬着冰。

“不过你放心。”

“我,不会在这里对你如何。”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席秋娘的手腕。

力道之大,似要捏碎她的骨头!

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走!跟我回去。”

“不!”席秋娘拼命挣扎,“我不回去!”

“贺明阁,我不跟你回去!”

“放开我!”她尖叫,声音都劈了叉。

手腕被攥得生疼,骨头仿佛都要裂开。

贺明阁拖着她,像拖一条死狗。

席秋娘害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若是在刑部……

他贺明阁再横,总得顾忌几分官声体面。

对她做什么,都可能会引人斥责!

可若是回了贺府……

那便不同了,就是他的天下!

席秋娘浑身冰凉,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虽为良籍,并非可以随意打杀的奴婢。

可如今她“教唆疯子”、“泼洒污秽”……桩桩件件,都是丢尽了贺家的脸面!

夫家若对她施以刑戒,说她不守规矩,败坏门风……

谁来管?

谁敢管?

大恒律也护不住她!

申诉无门,她会死的!

她一定会死的!

恐惧像藤蔓,死死缠住她的心脏,让她窒息。

不行!

她不能跟着贺明阁回去!

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

二狗!

对,还有二狗!

“二狗!”席秋娘猛地扭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二狗!帮帮我!”

“快帮帮我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又凄厉。

“我是小仙女……我是仙女啊——”

然而,角落里的二狗恍若未闻。

他依旧缩在那里,抱着脑袋,眼神呆滞。

嘴里颠来倒去,喃喃念着那八个字。

“恶灵上身,神仙显灵……”

“恶灵上身,神仙显灵……”

一遍,又一遍。

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对席秋娘的惨叫充耳不闻。

……

过了两日,谢昭昭突然来访,身后还亦步亦趋,跟了个小尾巴。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手里捏着个青瓷小碗。

小手往里一探,抓了把鱼食。

“唰——”

哗啦啦!

水面顿时炸开锅。

五彩斑斓的锦鲤蜂拥而至,你争我抢。

那架势,活像饿死鬼投胎,半个月没见过食腥。

“啧。”

谢昭昭磕着瓜子,眼风扫过旁边气定神闲喝茶的凌曦。

“听说了吗?”

声音压低,带着点神秘兮兮。

“贺家那事儿。”

凌曦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眼神清澈:“贺家?”

谢昭昭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嚯!你不知道?”

她凑近了些,瓜子也不磕了,一脸惊讶。

“不是吧?沈木头没跟你说?”

凌曦摇了摇头。

沈晏确实什么也没说。

只是说指使疯子往泼狗血的人找着了。

那扇被污了的大门,也赔了新的。

沈晏那张脸,看不出波澜。

他不说,她便也没追问。

谢昭昭夸张地“啊”了两声:“我说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

她又凑近了些:“本来呢,旁人家腌臜事,我也懒得理。”

“可这次,跟那个席秋娘有关。”

“她一向跟你不对付,针尖对麦芒的,我才勉强听了些。”

凌曦倒是被她勾了兴致:“席秋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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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大明律·刑律》:弃毁人器物者,赔偿并笞三十。

清代刘蓉《习惯说》:一室之不治,何家国天下之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