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澄澈 作品

第123章 我不走

  步扶阳双眼微眯,手中蕴起紫色雷霆。

  张养怡使出砥柱剑法乱石穿空这一招极为中庸,只得其形。

  好在砥柱剑法,本就只是剑招。

  何肆看着持剑的张养怡,有那么一瞬恍惚,好似又看到了那个杀性极重的魁伟汉子出手。

  步扶阳不闪不避,蓄雷掌中。

  接下连人带剑的无匹冲势。

  巨剑钝尖不偏不倚插入步扶阳掌中,雷霆炸裂。

  步扶阳纹丝不动,手持百斤巨剑的张养怡却像片枯叶般被掀飞三丈。

  雷霆气焰在身上炸开,让他毛发竖立。

  张养怡拄剑支撑,放声狂笑,气机涤荡。

  可笑着笑着,张养怡开始口鼻溢血。

  他似叹服道:“奶奶的,真强啊……”

  步扶阳背负双手,笑道:“现在后悔也晚了,你的命,我取了。”

  张养怡拔出巨剑,扫清颓势,豪气干云。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虽然强,但我想象中的你,比真实的你更强。”

  张养怡伸手抹去嘴角黑色血迹,一行十日,接连的大小战斗,他其实也受伤不轻。

  尤其是为了帮助何肆理顺走火入魔的气机,他更是耗去了他小半内力。

  现在的张养怡,不过寻常五品气机。

  但他眼中战意愈盛,轻声念道:“貔貅道人,凶威甚盛,可惜见面不如闻名,我不畏你。”

  说着张养怡身上的气焰陡然拔高,意气飞扬。

  步扶阳见状眉头一皱。

  活了近百年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武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此子已成蔚然气象,今日不除,恐成后患。

  张养怡扭头看向许芜,说道:“看到没,四品又如何,也就这点微末道行,你曾挥刀向我,我敢持剑向他,所以你该当如何?”

  许芜轻哼一声,吐出两道白练。

  他一直在吞吐道家六字诀,好不容易平复的气机,却因为张养怡这句话又不可避免的连同心境一齐激荡起来。

  步扶阳笑道;“怎么?觉得一人不是对手,打算拉个垫背的?”

  张养怡讥讽道:“前辈,说大话前,敢不敢将你背后的手露出来?”

  步扶阳眯了眯眼,不加掩饰地将右手抬起。

  那只手掌几乎是肉眼所不可见的微微颤抖。

  却是清楚落入几人眼底。

  步扶阳笑了笑:“没错,你的确是伤到我了,是我体魄老朽,这点我不否认。”

  眼前这后生,确有些灵心慧性。

  察见渊鱼,智料隐匿。

  不若坦然一些,非要装相,反倒落了下乘,更加助长他的意气。

  张养怡也没想到对面这位魔道如此坦诚,不免嗟叹一声:“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啊。”

  “迟不迟暮的可不是你说了算。”

  步扶阳双手雷霆积蓄,鸡皮鹤发之下的经脉愈发黑紫,周身雷光流转。

  气势上一步就压制了张养怡,他体魄虽然老朽,气机却是绵若大江大河,滔滔不绝。

  张养怡拄剑支撑,全身关机噼啪作响。

  被其气机裹挟,犹如江河之中一叶岌岌可危的孤舟。

  张养怡不屑笑道:“前辈,你不会是想要凭借气机将我压死吧?”

  砥柱剑法施展开来,直接济河焚舟,堕入其中,硬是挤出一块立锥之地。

  “来吧,前辈!”

  张养怡率先出手。

  “与君周旋,不死不休。”

  许芜此刻闭上双目,所幸不管心跳如何。

  再睁开眼时。

  他上前一步,一股不逊色于张养怡现今的气机逸散开来。

  二人皆是左手执锐,气机混为一谈,竟隐隐能与貔貅道人分庭抗礼。

  步扶阳淡然道:“无量天尊,贫道送二位上路。”

  何肆一言不发,想着如果自己也加入战局,是能多添一分力呢?还是只能拖后腿。

  结果显而易见。

  可惜他应该是再难使出那一招‘野夫借刀’了。

  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

  他的胸中意气已经随着四月初六雨中那一刀耗尽了。

  再一次‘借刀’,不知还要积蓄多久。

  何肆深谙,若是从此安贫乐道,循规蹈矩。

  恐怕穷其一生都无法再使出一次那样的刀法了。

  三人大战一触即发的间刻。

  “等等!”

  樊艳忽然高喊一声。

  四人目光汇聚于她身上。

  樊艳顿时如临深渊,被几人气挟迫,浑不自在。

  她咬了咬牙,看向步扶阳道:“前辈,我无意与您为敌,让我离去可否?”

  步扶阳看了看她,眉头微皱,良久,吐出一个‘可’字。

  樊艳又对着隐在暗中的那位存在说道:“这位前辈可愿高抬贵手?”

  出人意料的,那声音的主人这回竟直接道:“走罢。”

  樊艳看了一眼自己的同行伙伴,张养怡、许芜最后是何肆。

  她没有说话,翻身上马。

  “驾!”

  樊艳一挥马鞭,马蹄溅起泥土,径直离去。

  何肆看着樊艳离去,不知作何想法。

  貌似阻拦是错,开口也是错,对视也是错,只有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

  不言不语,沉默目送。

  步扶阳转头看向何肆,问道:“娃娃,你不走吗?”

  何肆愣了愣,指了指自己。

  “我也可以走吗?”

  步扶阳笑了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言下之意,他无关紧要的程度还不如樊艳。

  何肆缄默。

  他看着张养怡,看着他手中的属于史烬的巨剑。

  扪心自问,他真的可以舍下这‘二位’吗?

  再回头看了看铜门紧锁的车舆。

  若不是自己先后两度昏迷,耽搁了四天。

  也不会给敌人留下如此充足的准备时间。

  张养怡更是为了自己,耗费了许多内力。

  他的心告诉自己,他这一走,此生可能就再也使不出‘野夫借刀’了。

  甚至再也挥舞不出让人头叫好的快刀了。

  刽子手三大要诀:手稳,刀快,心稳。

  他这一走,就都毁了。

  可他决意不走,便是赌上性命。

  何肆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刀柄,骨节发白。

  片刻后他笑了笑,念头通达:“我不走。”

  此话过后,何肆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气机好像瞬间壮大了一番。

  不是违背水磨工夫的无端陡增,而是那股气机在四肢百骸奔走间,好像‘理直气壮’了许多。

  步扶阳点点头:“行,你且作壁上观,束手待毙。”

  何肆笑了笑,却是少了些许坦然。

  等死?好像是有些惶恐难安呢。

  “不过自己也不见得一定会死”,何肆只能如是安慰自己道。

  车舆中传来含糊的女声:“你个呆子,有机会走,怎的不走?”

  何肆轻‘嘘’一声,故作幽怨道:“刚才你怎么不劝我走,现在知道马后炮了,别说了,我肠子都要悔青了。”

  何肆话虽如此,却一直面带笑意。

  张养怡看了一眼何肆,有些欣慰,“臭小子,总算我这点内力没白花。”

  许芜不知作何感想。

  一个毛头小子也佩舍生取义?

  到底是初生牛犊。

  死到临头,能忍住不屙就很好了。

  可如此看来,倒是他更配使刀。

  粗布包裹的左手还未开战便已渗出点点殷红,许芜紧了紧手中长刀。

  何肆持刀,坚定说道:“二位若是信得过小子的话,尽管全力施为,无需分心,由我一旁掠阵。”

  这一瞬,两人竟是从何肆身上拾起一股意气。

  许芜用自己可闻的声音答了声‘好’。

  张养怡却是高喝一声:“哈哈,你且旁观,憋住屎,别拉兜里就行!”

  何肆脸色一黑,紧绷的心弦却是松弛一些。

  至少处境还没坏到连张养怡都开不出玩笑的地步。

  许芜不再言语,却是提刀上前,直取步扶阳头颅。

  张养怡也举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