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许多风景的兔子 作品

第九百四十二章 你看到了什么

接上高尘静返回香港,已经是下午时分。

清剿六处仓库的行动都获得圆满成功。

以有心算无心,参与行动的道士只几个人受了些轻伤。

仓库里除了预料之中的人骨、器官、鲜血、泥土、清水寺供品之外,还有大量珍贵的金玉珠宝、檀香鲛烛,以及数个被迷昏的孩子。

道士们没客气,把金玉珠宝檀香鲛烛一应作法事能用到的东西都搜刮一空。

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码头。

照神道人领着白云观弟子伏击最后一伙撤离的密教和尚,为了要活捉他们,动手的时候没有下杀招,以至于最后虽然成功,但却人人带伤。

这让照神道人脸上有些拉不下来,看到我的时候,连连感叹,这辈年轻人不行,到底没见过真阵仗,平时练得再好,到了真章的时候,还是避免不了露怯,想他在这个岁数的时候,不说身经百战,也是千锤百炼。

说到这里,他不往下说了,只讪讪地朝我笑。

我说:“道长,时代不同了,太平盛世,他们要是能像你一样身经百战的锤炼,那你就得担心白云观能不能平安的问题了。”

照神道人“嘿嘿”干笑了两声,道:“这样也好,太平年月好啊。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太平好啊!这趟之后,我就不出门了。人老啦,得守铺,多活几年,多看看太平世道。老辈人都传说有个太平年,那年月世间不愁吃和穿。下雨变香油,下雪成白面,下雹子就是那叮叮当当落洋钱……”

他轻轻哼唱着,背着手走开了,步子轻闲惬意。

我依旧返回中区警署住着。

仓库里的供品都交给罗威礼来处置,算是他顺着工地线索查获的。

只是照神道人活捉的那几个密教和尚却没必要给他们。

对于我出去干什么了,整个中区警署没有人多问哪怕一句。

二十九日闲闲无事一整天。

三十日上午,警署里收到了派送下来的新徽章。

罗威礼特意拿来给我看,告诉我今晚,他们都会上街执勤,午夜准时集体更换徽章。

当然,他说这话的重点不是换徽章,而是全体上街执勤。

我笑了笑,对他这些天的照顾表示了感谢。

傍晚时分,警署变得空空荡荡。

电视里密集播报着回归相关的各种新闻,尤其是仪式庆典的筹备。

我收拾好一应随身物品,又点了三炷香插在窗台边沿,然后盘坐床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心有所感,睁开眼睛,扭头看向门口。

陆尘音出现在那里,冲我招了招手,道:“走啊,陪我逛一逛。”

她换穿了身道袍,没戴帽巾,只简单扎起来,发髻间横插着柄木剑。

自打正式下山后,她除了在白云观里,其他时间从不穿道袍。

我没有多问,起身随她走出警署。

天空飘起了小雨。

大街小巷处处张灯结彩,两旁的店铺都挂起了红旗,五角星与紫荆花交错。

远处高楼的巨大电子屏上打着“庆祝香港回归”的大字和巨大的区旗。

维多利亚弯里的英国军舰发出缓慢低鸣。

各处的英国旗帜正陆续降下。

到处都是人,兴奋的躁动,风雨无消。

茶餐厅伙计踩着梯子更换招牌,将

"英皇道

"的路牌套上绣紫荆花的绸布。

穿白背心的阿伯正用抹布反复擦拭

"庆回归特惠套餐

"的塑料立牌。

街边卖鱼蛋的阿婆正揭锅装盒,蒸腾蒸汽同雨雾混在一起,吹动了头顶的红旗。

陆尘音便在街巷间漫无目的游走。

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同时感受着街头巷尾弥漫的无形却有质的喜悦。

这一刻,渺小的个人命运与宏大的家国叙事合为一体。

家国天下,四个字,化为了视野中再具体不过的人与事。

我们最终走上了太平山顶。

由此俯瞰整个港岛,所有具体的人都化成了光华绚烂的霓虹下微不足道的注脚。

“就在这里吧。”

陆尘音在山崖边选了个块石头,抱膝坐在上面,默默地注视着下方。

我站到她身旁,向青马大桥方向眺望。

雨夜迷蒙,十余公里外的青马大桥本不可见。

但此时此刻,虽然看不到桥,却能看到一串红点横穿黑暗,映出大桥的轮廓。

那是为了破东密和尚窃运风水局做所的布置,沿着大桥拉索挂满红灯。

这只是最显眼的一处布置。

其他的各处也都在依法施为。

虽然来港的东密和尚都已经死光,但为了稳妥起见,之前破风水局的布置并没有停止。

而释仁正则在皇后广场上领着一众内地和本港的僧人在做祈福法会。

当然,在我不知道的各个地方,还有更多的人在为这一夜的平安渡过而努力。

就好像南海横波一骑当千的那艘军舰一样。

无人所知。

无处不在。

我们两个就在这里一直坐到了午夜,直到七彩烟花炸裂,千百孔明灯升天,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夜空。

天地海空因此而撼动。

我突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仿佛什么东西在随着这撼天动地的欢呼而冉冉升起。

起于海,腾于陆,最终直入雨夜,绵绵延延,不见尽头。

我下意识向前伸出手。

那东西就在我指掌间流过,仿佛极细,却又仿佛极大,握不住,却又牵动了我的手掌,然后是心神意志精神。

阴神随之脱壳而出,随之向空中缓缓升起。

视野随之而升高,看得更广更远。

便见一道巨大的无法形容的轨迹滚滚向前,仿佛活物一般,起伏蠕动,其间又隐隐可见难以计数的大大小小斑点汇聚其上——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这些难以计数的斑点汇成了这道无法形容的轨迹。

这轨迹接地连天,无穷无尽,令人一望之下,便不由心神震撼,忍不住想要投身其中。

我一个恍惚,便一头扎了过去。

抱膝而坐的陆尘音突然抬头向我看了一眼。

我立时打了个激灵,恍然醒悟,阴神立时归体。

本来被雨水打透的道袍竟然在这一念浮动间变得透干。

陆尘音便问:“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