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豫 作品

80.#谁还不要点脸呢#

男人手还往前指着:“我、我可没碰你!都, 都看见了。”

“碰不碰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姐可还怀着孕呢。”

高磊跟着顾明月这小半年,也算什么都见过了。

他示意贺雪过来扶着顾明月, 摸了两把自己脸上的抓痕,看向他们, 阴沉地笑了下。

“我脸上可还带着你们抓的伤, 是不是细菌感染了?我怎么觉得我脑门都疼起来了,站不稳了。”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硬生生表现出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

列车员都怕他那块头摔地上再把车厢给震坏了, 赶紧给他找了个凳子。

“我不行了,感染了!我得去打破伤风,打那啥蛋白!”高磊像极了差生考试, 就逮着自己耳边挂的那点东西一通乱说,“我现在还想吐, 完了完了,我也活不了了!”

她能抱着个孩子要死要活, 演着下一秒就要跳车的样子。

高磊也倒的利落, 平躺地上, 要死不活。

扶都扶不起来他的列车员:“......”

真没见过这么矫情的爷们。

列车长倒淡定起来:“照常记录, 通知下个站点, 做好交接。”

“是。”

等火车一到站,旅客照常上下,他们等在后面被一串带了下去。

男人脚一沾地, 就撒了腿地跑。

不跑还注意不到他, 一跑就刚好被站台上的警察和执勤工作人员给看个正着。

没嫌疑都开始怀疑了,很快就被按地上。

“你也老实点。”列车长抓着女人怀里小孩的胳膊,“你男人都没跑掉,更别说你还抱着个孩子。”

女人眼泪顺着脸往下滑, 没了初见的趾高气昂:“我就是认错了箱子!你们干嘛这样啊!没天理啊!欺负老百姓了!”

从发车开始就一直在各种调解,列车长嘴都要说起泡了。

多少次机会,她偏不听,非得赤着脚踢钢板才知道疼了。

可也晚了。

他一句话都没再解释,按着女人胳膊直接做了交接。

一家三口,谁都没跑掉。

顾明月故作坚强的录完口供,而后就跟着高磊他们一起去了躺医院。

有个年轻的警员陪着他们。

“行李箱锁的问题我们会帮你查勘,也会加入问询。可能需要耽误你们一天时间,但你们别担心,后续的车次我们这边会对接。最迟后天下午,你们肯定能到温市。”

顾明月道谢,把刚入职的警员夸了又夸,走出去帮她拿化验单时,人耳根子都是红的。

用人手抓出来的口子,用不着打破伤风,护士跟高磊解释了两遍。

高磊握着个碘伏瓶子,还在皱着脸嘟囔。

“便宜那鳖孙了。”

顾明月扬眉笑了下,排队做了个小产检,主要是想咨询下医生为什么小家伙到现在都不会动。

闻酌对小家伙过于期待,带动着顾明月都开始注意肚子里的他。

不再只是单纯地对生命尊重或是敬畏,而是也真正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会更像谁多些?

有时候,她总会忍不住想。

“胎心胎率都很正常,挺健康的。”医生在单子上签字,顺便给她解疑,“具体什么时候会有胎动,这个跟母体有关,没有一个固定的开始时间。四个月,只是个分水岭,我们是说从这个月以后胎儿慢慢就会所有动静。但也不是非说四个月就一定要动。没那么绝对。”

顾明月心放了大半,笑吟吟地跟医生道谢。

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医生也笑了,把手里的单子递给她。

“第一胎,正常。别紧张,再观察观察,五六个月才开始胎动的也不少。”

“暧。”顾明月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小腹,神情都温柔起来。

医生转动椅子,难得八卦了句:“你爱人没陪你一起来?”

看她那穿着打扮,也不像个生活过得糟糕糊涂的。

顾明月起身,笑意更深:“他呀,在家里挣奶粉钱呢。”

不过刚走了一天,闻先生的影子便无处不在。

顾明月忍不住笑起来。

——

锁有没有被别过,勘察结果出的很快,更别提警察还从男人兜里搜出了铁片。

铁证如山。

本就不是个能担事的男的,被突击问询一下午,什么都倒了个干净。

还真不是第一次干,当下就被拘起来了。

女人也被勒令暂时不准离开,开始走他们的后续赔偿。

医药费、箱子、误工以及他们的车票等,种种加在一起,已经是个不小数目。

女人挂念自家男人,咬着牙把手上的银镯子和她儿子的金锁都给变卖了。

顾明月就在警局门口看着那个小男孩对着他妈又踢又咬。

“你卖我奶给我的锁,回去我让我奶打死你!”

女人已经顾不了回去的事,连着这些加上她手里还能动的钱,还是差了一大截。

“大妹子,你行行好!我们真拿不出真么多钱了!”

不过一夜,女人却像是老了二十岁。

头发凌乱散着,面如槁木,手被冻得通红,大拇指上还有个她儿子用牙咬出来的血印子。

“医药费和住宿都是警局垫付的,不用给我们。”

顾明月不相信鳄鱼的眼泪,也不怜悯惯犯的落魄。

天生没长那颗心。

“至于误工费什么的,你们给不给也无所谓。毕竟,”顾明月一字一句,说的干脆利落,“我们拒绝和解。”

该怎么罚怎么罚,在她这没有任何能讨价还价的余地。

“顾姐,到时间了。”

贺雪睡了一觉,脸上气色都好了许多。

再不是昨天那个边哭边恨不得把皮肤给搓拦的小委屈了。

顾明月浅笑着帮她把袖子放下来:“好。”

他们住宿是昨天那个很害羞的肖警员安排的,距离火车站不远,走路最多半小时。

“帮你们提前跟车站联系过了,”肖旦怎么把他们拉回来的,又怎么给送出去,“到车站后,你们别掉队,跟着我把你们送到执勤室,会有人领你们直接去站台。”

顾明月再次道谢,赶在中午点,请他吃了个便饭。

肖旦不愿意,高磊热情劝道。

“肖哥,时间还早呢。再说,我顾姐这怀着孕也不能饿着。”

肖旦瞄了眼车前镜,只能看见圆鼓鼓的一个丸子头。

他把他们带到路边的小饭馆,靠边停车。

顾明月跟贺雪先下了车,把邀请人的活留给了高磊。

都是男人,好沟通。

高磊从后面揽着肖旦,热情开口。

“肖哥咱快走吧,我姐饿不得。不然,闻哥知道了,回去铁定得练我。”

“闻哥是?”肖旦拉起手刹。

“顾姐那口子,黑面阎王,老吓人了。”

尤其是动不动就抽检他们项目,说话根本不讲情面。

总觉得他下一句就是“干不了就滚”。

#渗人#

肖旦“哦”了声,又拧了把钥匙。

“肖哥,走啊。”

肖旦摆了摆手:“你们吃吧,我下去影响不好。”

高磊:“?”

搁他们江市,其实很挺常见一起吃饭的,甚至还会有强制买单送礼的时候。

也没见谁说过影响。

但一个地方一个政策,毕竟不熟,他也不好不多劝。

高磊分寸感一直都掌握地很好,再劝了两句。

最后,也只有他笑着跳下了车。

知道有人在等他们,顾明月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让别人一直在外等着。

她又没给人开工资,没那么大脸,把别人给的情分当成理所应当。

“姐,咱们把这几个打包带走吧。”

高磊狼吞虎咽地啃了一个半馒头,手里还握着半个,确实还有点没吃饱。

正是能吃的年纪,都饿一上午了。

顾明月点头,又点了两个菜打包。

“你慢慢吃,别噎着了。只要味不大的,我都给你带走。”

高磊挠了挠脸,露出憨厚的笑。

跟顾姐相处总在一种很舒服的氛围里,让他总可以畅通无阻地表达自己诉求。

因为顾明月是真的有在听。

一路行到火车站,下车的时候,肖旦做好交接,就没有再往前送他们。

顾明月笑着跟他挥手,又匆匆跟着站点工作人员往站台走去。

肖旦转身回了车上,就看见自己驾驶座上留了个布袋子。

触手生温,飘着饭香。

贺雪按着顾明月吩咐,最后下车,把单点的菜和主食用饭盒装着,裹在布袋子,搁在了驾驶座上。

上面还贴心留了张道谢的纸条。

之前她也帮顾明月准备过小礼物,写过暖心唯美句子。语言功底不是一般的好,洋洋洒洒写满了小半张纸。

肖旦笑了下,重新拧动了钥匙。

入职的第五个月,他遇见了一群很特别的人。

仅仅是因为一念之意的举手之劳,自此,他们的人生线便有了交集点。而后,又会各自延展,朝着不同的方向。

冬走春来,往来交替,而他就在这方寸间,目送着也见证者。

肖旦打着转向离开,

风从行道树侧吹来,阳光透过绿荫,照在车前玻璃处,熠熠生辉。

他的工作,好像还很不错。

——

他们走的是内部通道,没有经过检票口,直接送到了里面。

“从这下台阶,看好地标,别上错车了。”工作人员也很忙,把他们跟检票人员做好交接后,补发了票,又匆匆离去。

顾明月拎着行李箱,回头看了眼乌泱泱正等着排队检票的人群。

毫不意外的,就对上了这两天没少见的中年女人。

“站住!”女人就站在检票口,正一个一个找他们,“你们给我回来!”

她趴到检票口栅栏处,面色狰狞,却很快被工作人员制止。

顾明月看她一眼,女人跟疯了一样要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拿着,你拿着!钱我找好了,你快把我男人放出来!”

说着说着,自己就掩面哭起来,泣不成声。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勾当,也不可能很快放出来。

也正是因为从肖旦嘴里套出了话,所以顾明月才走的如此踏实。

费这么大功夫,她也不想自己前脚走,后脚就听说他们被人放出来了。

#多膈应#

“你别走!你们不就是要钱吗?钱,钱我都给你们了!”

她家男人就是她的根,女人从小就被这样教导着长大,又被婆婆整日耳提命面地叮嘱着。

早已没了自己。

男人被关了起来,她又该怎么办?

闻声赶来的保安很快赶到,强行拖着她带走。

顾明月沿着楼梯往下,自始至终都不曾回过一次头。

高磊时不时的扭头汇报:“顾姐,那女的又被抓走了。”

“嗯。”

她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一步一个脚印走的格外安稳。

“与其沉迷于别人的下场,不如想想下一次你们该怎么办?”

这其实也是顾明月刻意留下的原因。

时间重要,出差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她要教会高磊和贺雪怎么多途径地应对突出事件。

人永远比呆板的生意更有价值。

生意这趟不行,下趟还可以继续,可人一旦脑子轴了就跟红布蒙驴眼。

全瞎。

“同一件事情,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他们强词夺理,我们也可以不讲道理;他们哭天喊地,我们也能就地撒泼。甚至于,我们还可以借力打力,捏死七寸。”

令做即行,行必到底。

不可力至一半,方又后悔,心生不忍,犹豫矫情。

凡事做即行,行即终,不纠结,不犹豫。

“当然,你们之前做的也很棒,他朝你扬巴掌,你就朝他挥拳头。以牙坏牙,对吧?”

刚出了事,又都受了委屈,顾明月肯定要提高他们兴致,刻意放他们在外快活了一天。

现在,才开始给他们紧紧皮。

“我从不反对以牙还牙,但我并不主张鲁莽上头,因别人的言语或动作影响自己的判断以及处理方式。那就不是以牙坏牙了,而是成为了别人可以随意逗弄的情绪失控者。”

你丢失了自己,又怎么能带着底下人往前继续走。

两个人现在也都算个小管理者了,跟刚跟她那会儿还不大一样。

顾明月跟他们复盘昨天,也并不指着要强迫他们去改变什么。

管理者的成长与变化,百分之七十都源于内心渴望。他们渴望成为什么人,取得什么样的成功,都会促使他们产生着怎样的内在驱动。

生意也好,项目也罢,离了谁都能照常运转。

她不强求,点到为止。

“抬手有力,落地有声。你挥出去的拳头、踏出去的脚步、说出口的话,装出来的柔弱等等吧。那些你做的同时,能不能想一想你是在走自己心里下的哪一步棋?又是为了达到哪一种效果?而不该是仅仅被狂躁着发泄情绪,泣泪涟涟地博得关注?”

短短的一段路,后劲儿有点大,三个人沉默了一路。

顾明月手拨弄了下额前碎发,又笑了:“我没有说你们的意思,只是跟你们分享一下我的感受。你们昨天已经表现得更好了,东西没有丢,人也送进去了,病也都看了,药也没少拿。超乎预期,非常厉害。”

高磊笑的更勉强了。

他总觉得自己昨天莽的跟那二缺似的。

“顾姐,你别说了。”

顾明月照顾他们的面,笑了下,跟着他们先后上车,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很多时候都得学会给别人留时间留空间,给足他们思考的尊重,而不是一味的强行灌输,还非要别人时刻给着回答。

机械僵硬。

沉默着各自放好行李,顾明月都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贺雪欲言又止地小声开口。

“顾姐,你电话好像响了。”

“电话?”

顾明月屈指点了下自己脑门。

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多,她好像忘跟闻酌说了。

小两天的路程,闻酌估计以为她下车了,卡着点打过来的。

但实际上,她们距离江市才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虽然过去了一整天还多。

#心累#

“你接吧,”顾明月低头铺床单,“就跟他说晚点了,还有几个站。”

反正绝不能让闻先生知道她又双叒叕进了警局。

#谁还不要点脸呢#

贺雪硬着头皮按下接听。

火车上信号不好,没发车前还能说两句话。

但她刚说了个“喂”,鸣笛声就已经阵阵响起了。

隔着巨大噪音,贺雪是一个字也没听见闻酌说了什么。

只能翻来覆去说:“闻哥,顾姐在忙,火车晚点了,我们快到了。”

车厢内各种声音不绝,贺雪逼得都开始喊了。

顾明月有些好笑地接过电话,低头一看,电话早就因没信号断了。

也不知道闻先生最后听到了没?

——

听到了没?

那肯定是听到了,就是不太清楚。

闻酌敲了敲电话,又往外拨了一个。

根本连接不上。

联想贺雪刚刚含糊说的话,他猜十有七八就是人都还在车上。

火车晚点太正常了。

他“啧”了声,拎着自己公文包下车。

顾明月不在家,他也不怎么回来吃饭。

麻烦。

彭姨也觉得就他们两个人再做一桌饭,太浪费了。基本每天也都是随便炒个菜,熬上一锅稀饭能从早喝到晚。

也不怎么爱来闻酌家了。

不知道他们两谁比谁过得更敷衍,

幸运的是,家属院里老人多,彭姨跟着钱姐一起,日子也热闹起来。

闲了就去串门或者跟退休的老人在门口打麻将。

都是吃过苦的,节俭了一辈子的老人了。谁也不玩钱,都拿家里面的糖或者是去小卖部买那种一毛钱好几个的糖当彩头,一打就是一下午。

一两块钱就能玩一天,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连着玩一周。

闻酌回来的晚,门口麻将早就收摊了。

他扫一眼就收回视线,闲着无聊,随手剥着号码,继续往前走。

刚走到他们家属院楼下,就被一个火急火燎地冲出来的人,挡住了去处。

“哎,别走,”顾大宝都蹲他一天了,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好几口,烦的不行,“我跟你说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