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鱼 作品

19.第 19 章 三合一万字章

十九章

虽然梁家广发邀请, 可去参加婚礼的并没有多少。

为了显摆自己找了军官女婿,梁家这回不准备在自家办酒,而是和女婿商量后, 对外说是新事新办, 要一起在西山部队的小食堂办婚礼。

可惜,想法很好,临到眼前却远不是那么回事,梁家炫耀没成, 还有点糟心。

先是二十号那天,梁春晓从西山回来说打听人的事不用忙了。

又没个原因说法, 本来是不高兴的,看到梁春晓拎回来的蛋糕罐头, 这事也就放下了。

到了二十二号, 上午还没过,就听说施彦铭腿好回车队上班了,梁有富和刘金巧就不那么痛快了。

当晚, 一家子父母兄嫂专等着梁春晓回来数落了她一通, 说她不该舍了施家的亲事找韩东升,施彦铭的工资可比韩东升还多四块。

最要紧的是施家是林场职工家庭,能反过来补贴他们小家庭。

而韩东升却是土里刨食的农民家庭,每个月反要他们夫妻俩往回寄钱,这样里外里就差着多少?

梁春晓却很不服气, 说韩东升将来能升职到营长, 副团长, 工资一路涨不说,到时还有配车。

施彦铭撑死当个车队队长顶天了,工资多少年不带涨的, 让家里不要目光短浅只看眼前。

让她这么一说,想想梁春望眼看着就十八了,也没班可接,若借着韩东升的光给他办当兵就再好不过了,长远来看好像是这个理儿。

于是心气儿又顺溜了。

心情刚平静下来,第二天还在上班呢,各单位的喇叭响起来,就听了一耳朵施家父子救助烈士子女的先进事迹。

说是西山部队的一位副团长亲自来局里送的锦旗,江局长都改了行程去横山林场开表彰大会了。

施家父子这下在整个林业局里露脸了,别的不说,以后涨工资肯定都落不下他们。

虽说梁春晓说的往长远了看很有道理,可看着自家不要的亲家日子越过越红火,都快赶上自家了。

再听说有不少人家都盘算着把女儿说给施彦铭,其中不乏林业局里数得找眼光高的人家,梁家心里肯定是要不痛快的。

可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先顾好自己。

到了二十五号结婚摆酒的日子,早上等韩东升带着一队年轻排长骑着自行车来梁家迎新娘,引来那么多追逐热切的眼神,面子里子一下都有了。

梁家一家子喜气洋洋地招呼着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又一起跟后面去了西山部队大院。

虽中午才摆酒,也先到小食堂安排客人坐下,上了花生瓜子糖果,男同志们都递了烟点上。

食堂里正收拾打扫,干脆都出来站在食堂门口闲谈说笑起来。

眼尖的还看到,那位韩副连长衣兜里揣了好几盒大燕门,有些头脸的客人那里他就会上前发上一根。

陵水人家办婚礼,还没见谁能拿出来大燕门呢!

好些无可无不可的客人,也都上前找梁家新女婿说起话来。

梁家来部队大院办酒为了啥?当然是想显摆梁春晓今非昔比,过的是和城里人一样的日子。

这边刘金巧和两个儿媳妇又带着一行女同志去了家属区参观新房,看着宽敞明亮的一室一厅,通了自来水的厨房,厕所还在屋里,女同志们是发自内心地羡慕向往了。

后面又听梁春晓说将来韩东升的升职前景,再回到食堂门口,看到陆续来给韩东升捧场的同聊们都问他好本事哪弄来的大燕门,背后说梁春晓走错一步,不该舍施彦铭选韩东升的也不这么想了。

热闹的时候,家属区方向,一辆军用吉普开过来,在紧挨着小食堂的供应站门口停下。

驾驶座那边车门先开了,下来一位好看到不行的英武军装青年,跟着副驾驶这边门也开了,跳下来一个五六岁漂亮的小男孩儿,黑黢黢的眼睛滴溜转着,好一个聪明机灵相。

一时都猜起这个青年的身份,看他的气势就不可能是首长的警卫员,可他至多二十几的年纪,也不可能是能配车的首长呀!

这边梁家的副连长女婿和他的几个同聊们却都掐灭了手里的烟,齐刷刷过去站定,整齐地敬礼,“叶副团!”

后面来客们不由哗然,西山部队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年轻的副团长?

“韩副连长大喜的日子,你们自己乐,我买点东西就走。”那位叶副团很随和。

“叶副团,既然都到这儿了,等会儿就一起坐下来喝几杯吧?”韩东升开口邀请道。

倒把边上几个同聊闹愣了,面面相觑起来。

韩东升只当看不见,又半弯身下来面向小孩儿:“小邵征,让你叶叔叔带你吃席,红烧肉管你够。”

小孩儿一点都不为所动,“我们要去看我姥爷和舅舅,去了有比红烧肉更好吃的菜。”

韩东升有些摸不着,重又站直了,下意识就拿出兜里的大燕门递上去,待对上叶副团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才回过味来,讪讪地解释说,“就是叶副团给我的那条大燕门,我岳家让办婚礼时用,就没拿过去。”

“谢意送出去了,怎么分配是你们自家的事。”叶副团并不想多谈的样子。

众人这才知道大燕门的来处是这位叶副团,那就难怪了。

只是看叶副团和韩东升不像有私交的,凭白怎么会给他送条大燕门呢?

“叶副团,小邵征在陵水还有亲人呐!”韩东升还在找着话说。

却被叫邵征的小孩儿抢过话说,“当然有啊,就在横山林场,我姥爷叫施常青,施彦铭就是我舅舅,施萍萍是我大姨。”停顿一下后,“施愫愫是我小姨,我姥爷家也是林业局人哦。”

他这样一说就联系上了,原来施家父子救助的那个烈士子女应该就是这小孩儿。

所以,去林业局送锦旗的就是这位叶副团啰!

只不知这小孩儿和叶副团是怎么个关系?小孩儿这么向着施家,要是施家把握好了,那不等于多了门得力的亲戚?

再看梁家的出息女婿韩副连长,忽然也就那么回事了。

还待再看,边上供应站,一位小战士拎着两大网兜东西过来,打来叶副团的车后门,把两兜东西都给放进车里。

“那小陈你回去休息吧。”叶副团朝小战士说完,又对韩副连说,“有你们营长呢,我就不去抢他的活儿干了,不能破了咱团多年的规矩。”

再点点头,他喊了小孩儿上车,一溜烟开出了众人的视线。

有一位和那位小战士熟些的军官好奇问,“那小孩儿家里不来接么?”

“邵征他爸可是叶副团最好的兄弟,现在人牺牲了,邵征就是我们叶副团的儿子,还往哪儿送?”小战士摆摆手跑步走了。

支着耳朵听完的客人们,尤其是林业局来的开始三两议论起来,无外都是在说,施家最近好事连连……

梁家人又怎会没听到,更没想到悄没声的,施家竟发生了这么多转变。

别的还好,只韩东升的上级副团长就这么带着重礼去施家的做法,那小孩儿对施家人又是姥爷舅舅大小姨的,若往后走动起来?

这让梁家和梁春晓都极度不舒服。

梁春晓想得就更远一些,她现在最担心,万一施愫愫借着叶副团的光也找个西山部队的军官嫁了,到时以施家和叶副团的关系,叶副团少提拔一下,会不会就挡了韩东升的路?

怎么就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呢?梁春晓怎么想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提起施家,韩东升心里其实也不太是滋味儿。

越想越堵心,大喜的日子,新娘新郎的脸上却都有点强颜欢笑,也是少见了。

——

得施愫愫开口留下,邵征也没多领情。

虽不是之前那样话都不接,也只有事说事,别的一句都无。

施彦铭直说犟头子遇一起了,拿两个毫无办法。

第二天早上,施常青和施彦铭临出门上班了,都还不放心地反复叮嘱两个在家要好好的。

直到施愫愫不耐烦了,给两人推出门外,“想什么呢,我可是有原则的坏小姨,要欺负他也得有见证人,偷偷摸摸可不是我的风格。”

被她逗笑,父子俩笑着出门上班了。

从小邵征离开施家后,施愫愫早上都是睡到八点起的。

早饭施彦铭会给她留在锅里,她吃完饭再收拾收拾差不多就九点了,刚好去给阮静秋拉半个小时手风琴,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小邵征留下来,他又是个不睡懒觉的,施愫愫只好也跟着起来了。

这会儿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她就希望小破孩儿赶紧出去找他的小弟们,她好趁机回屋睡个回笼觉。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小破孩儿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时不时地老往她这里打量。

他这样,不是故意报复就是有求于人。

施愫愫只当看不见,耗着呗,她还不睡了呢。

她把还剩个小筐底儿的根块儿拿出来,继续做她的丸剂。

这些日子她闲着没事就摆弄这些植物根块儿,用石臼捣碎了制成各种丸剂,迷兔子的,迷野鸡的,驱虫蛇的等等等,她玩得很投入来劲儿。

这样再去林子里,用哪个拿哪个不要太方便。

且做出来的丸剂因为混合的好,比之前现挖现做的简单粗暴原始版的时效也要持久。

邵征这下坚持不下去了,走过来,比之前友好多了,“去林子里么?”

原来如此,“不去!”施愫愫拒绝。

“筐里都不剩什么了,姥姥和舅舅的药包不能断。”邵征还是耐心说服。

“我知道呀,他们三天后才换药包呢。”施愫愫头都不抬。

“那今天去挖了回来做不是刚好么?等礼拜天舅舅有时间不就晚了么?”邵征接着说服。

“我可以等后天你姥爷午休时,让他带我在附近挖点先用着,剩下的再等礼拜天就好了。”施愫愫还是不紧不慢的,就想看他什么时候绷不住。

“我来的路上看到有的大河沟的冰都开化解冻了,舅舅说咱们这边林子里的鱼可肥了。”邵征忽然转了话题。

陵水这一带的山林里河沟密布,沿着林场家属区一路都有溪流河沟,就施家房东边儿隔着菜园子就有条小河沟,而小河沟前几天已经解冻开化了。

不过这样的河沟只有小杂鱼,

捞河沟里的鱼好像不用走很远,往东边的林子走不远就是大河沟,离第一次逮兔子的地方还远着呢。

有施彦铭背书,林场这边到第一次逮兔子的地方都是安全范围,当散步就去了,没鱼也能挖点需要的根块回来。

施愫愫就装不下去了,站起来,““你说的啊,今天要见不到鱼,你不光要烧火热饭,饭后的碗你也得刷了。””

“好新奇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刷就刷。”诱惑成功,邵征立马不装了。

“果然是属变色龙的。”施愫愫哼道。

“黑心愫愫,彼此彼此。”邵征寸步不让。

诱鱼的丸剂施愫愫现成做好的就有,其实从前两天气温升上来,外面化雪开始,她一直数着日子等河沟开化呢。

比起吃肉,她更喜欢吃鱼虾这些河鲜,早都馋得不行了。

若不是太想吃这一口,她才不会叫小破孩稀烂的演技说服。

翻出张冬天封窗户用的塑料布,两人还是一人背了个小藤筐,扛着个跟邵征一样高的小镐头,又拿了家里平时装杂粮饼的扁平的盆状小藤筐,捞鱼工具就是它了。

看了阮静秋那里一切如常,姨甥俩锁好家门,往东边去了。

进了东边的林子才发现有点失策,正是积雪融化的时候,林子里都是腐植土,开化的雪水一浸就更松软了,走一步脚上就要带起厚泥,跟负重前行差不多。

待回转吧,看着全是泥点的裤脚,和已被黑泥包裹住的鞋子,回去洗衣服刷鞋的工程量还挺大。

这么大的代价下,空手而归就太亏了啊。

而且就是现在回去,三天后她还得来挖阮静秋和施彦铭药包要用的根块儿,还不是一样难走。

再看邵征还在吭哧往前走,她要说回去,小破孩儿肯定要笑她,施愫愫也就咬牙跟上了。

进了林子不多远,邵征还记得正事儿,跟施愫愫要来小镐头东一下西一下的刨着。

因为土都松软了,刨着也不费劲儿,小邵征几下子就得心应手了。

看他能胜任这个工作,施愫愫就安心埋头跟在后面翻找挑拣。

倒是比之前上冻的时候省劲了,用小树枝拔拉着,有需要的就拣出来扔筐里,戴着干活用的线手套,手上沾不到泥,她慢慢也就忽略了林子里的泥泞。

翻着翻着,发现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冒绿了,春天真的来了,草木长起来也快,那时林子里到处都是可用的宝藏,施愫愫心情又好了些。

今天的效率很高,只花了半个小时,施愫愫就把需要的根块儿都挖好了。

她估摸着够顶半个月了,半个月后,林子里很多草都该长出来了,树木也都发新芽了,可选择的不要太多,她就不用再往下抠根块儿了。

有了辨识植物的金手指后她才知道,路边随便一颗不知名的小草都自有它的效用。

真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植物的各种效用真的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太玄妙的感觉。

把挖到的植物根块都挪到一个藤筐里,邵征要背,一句“我不想你将来不长个赖我”,施愫愫自己背上,两人往河沟那边走。

过去一看,河沟上的冰面虽没有全部化开,却已经七零八落地开裂,河边的水里只剩点冰碴子了,一点不影响捞鱼作业。

沿河沟找了圈,寻到一块绝佳的地方,河沟边连块儿的大石板凸横在河面上,不用脚踩烂泥了,就这儿了。

对施愫愫来说,捞鱼不是啥技术活儿,一小把诱鱼的饵料往水面上一撒,等着鱼来就行了。

有迷兔子迷野鸡的经验,她对自己的饵料很有信心,当然前提是河沟里有鱼。

河沟里的鱼是真不精,别说比不了兔子,就是和野鸡都没法比。

饵料刚撒下去,就有鱼三三两两地游过来。

邵征兴奋地就要拿装杂粮饼的扁筐去捞,施愫愫摆手制止,“不用,再多点都迷糊的时候捞把大的。”

话刚落,就见鱼已经排队往这边来了,大约摸数数竟有十来条,邵征的眼都不够瞧了。

他不停搓着手,“这么多,我要吃炸鱼,炖鱼,红烧鱼,还有鱼丸子。”显然把他和施愫愫正双边交恶冷战的事儿忘脑后了。

看到水里的鱼开始没头苍蝇似的原地打转了,施愫愫一声令下,“开捞!”

邵征抄起藤筐往水里一沉一起,离水的藤筐里已躺了六条大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配合的默契无间。

“扔到藤筐里不用管了,接着过来捞鱼。”施愫愫再发号令。

见筐里的鱼只小扑棱着,没有大挣扎,可见施愫愫的那把鱼饵迷鱼的效果杠杠的。

邵征更没二话,把鱼倒到不远处空出来的背筐里,又快速回返。

河沟里的鱼并没有因为伙伴们被捞了走了就惊跑了,原地打转迷糊不会了的样子。

邵征都不急了,筐往水里一探,出来又是六条鱼。

实在是一筐只能装这么多,不然这会儿鱼都迷糊了,大点的筐一把就全捞上来,根本都不用费两遍事儿。

水里还剩下十来条鱼在打转,“行了,多了也放不住,这些就放过吧。施愫愫说。

准备把鱼倒背筐里再来一回的邵征,“鱼都这样了,不捞不就浪费么,腌咸鱼也行啊。”

饿过肚子的小孩儿比大人还会过。

“几分钟后就都活蹦乱跳了,养着吧,想吃来捞新鲜的多好。”

施愫愫的迷药主打的就是一个健康无害,自己吃着放心,也不会污染环境。

见识了施愫愫各种迷药的效力,邵征想不服都不行。

十二条鱼足够吃过瘾了,也不急了,邵征就势坐下来,从进林子开始就忙活,他也累了。

石块上虽没水,坐着还是凉,几分钟后姨甥俩就都挨不住冻屁股了。

正要起身收拾回家,转身间,两人同时石化在那里,眼里全是恐惧。

瞧得真真儿的,一头高壮如塔的大黑熊正懒散散地往这边踱来。

除了边上的几块石头踏脚,河边都是烂泥,林子里也都是一踩一脚泥,根本跑不起来。

就算路况良好,人也根本跑不过全速奔跑的黑熊。而且一旦开跑,本来不想干什么的黑熊也会被刺激的一路紧追不舍。

怎么办?

邵征靠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平时拽到不行的带头大哥,这会儿嗓子都带了颤,“小姨……跑么?”

施愫愫心一横,冷静下来,“呆会儿我往林子里跑,你等黑瞎子跟过去,就沿着反方向快点跑,到林场里喊人来。”

邵征虽还压着嗓音,却已带了哭腔,“小姨,要跑一起跑,我不能丢下你。”

黑熊已接近石块带边缘了,再不动作就等着两人一起玩完吧。

“懂不懂,是让你去搬救兵呢,绕几圈我就上树了,肯定能等到你叫人回来的。别啰里吧嗦的,一会儿滚快点儿。”

施愫愫狠力扒开他,就要迎着黑熊过去。

她从未想到冷心冷肺的自己也有舍己为人的时候,可这会儿她真做不到让小孩儿跟着一起赴死。

却被邵征狠命扒住,脸上全是泪,仍不改倔犟,“我要丢下你,到时你肯定又要说我是白眼狼喂不熟了,我才不要。”

施愫愫已是气急败坏,“你……你不知所谓,谁稀罕跟你一起死,起开!”

可邵征就是不撒手,小不点儿个子,力气却贼大,施愫愫还真扯不开他。

眼角扫过去,大黑熊庞大的身躯站到了放藤筐的大石块上,去路根本堵死了。

两边全是烂泥塘,陷进去拔脚都困难,还跑个屁呀。

邵征显然也明白了,放松了力道,施愫愫悻悻地甩开他的手,却又被紧忙挽住,她也就爱咋咋了。

身上都开始止不住的抖,谁不怕死的,更何况是要被黑熊生吞活剥,想到呆会儿的死状凄惨,施愫愫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着滴落。

邵征更紧的依到她怀里,抽抽噎噎着,“小姨,死了以后咱们别吵架了吧?我带你去找我爸妈,不会让你没家的。”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蹭到了施愫愫身上,她却再嫌弃不起来。

逃生无门,怕也没用,哭出来后,忽然就豁出去了。

姨甥俩抱团儿,泪眼模糊中,隔着不到十米远的距离,等着大黑熊下一步的动作。

那边嘭地一声,大黑熊竟一屁股蹲坐到了石块上,鼻子嗅着,就看到了边上的藤筐里。

然后,他伸出大熊掌把藤筐拍倒,大肥鱼散了一圈,熊头拱过去,开始大口炫饭。

按理经了一冬,河沟里的鱼该是掉膘不肥的,可今天捞上来的却个顶个肥胖肉厚。

只看黑熊停不下口的样子,味道应该也很鲜美。

姨甥俩对视,“小姨,黑熊吃饱了是不是就不稀得吃咱们了?”邵征小声问。

“应该吧?邵征你先松开,咱们得让它吃再饱点儿。”施愫愫也不确定,但她想试一下,万一呢?

邵征疑惑着放开她,但还是紧贴着她站着。

施愫愫也顾不上了,小心地蹲下来,把旁边装鱼的扁筐拎起来。

“小姨!”邵征马上反应过来,惊恐中还是拉住了她,“我……我去吧?”

“它要吃我,你也跑不了,不过是前后脚的事儿,别争了,等着啊。”施愫愫动作粗鲁的拍开他,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亲近温柔。

邵征这回没再争,仰头认真的看着她,“小姨,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非拉着你来,你肯定会好好的长命百岁的,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你不也没跑留下来了么,邵征你很好,我之前确实对你存了偏见,我也很不对。”施愫愫也承认说。

她这一上前,很可能就再没机会了,确实该前嫌尽释,把想说的都说了,才好做伴上路。

“没有,你是最好的小姨,我原来是藏着坏心思了。”邵征也说了实话。

“嗯,以后好好的就行。”施愫愫用空着的手掐了下他的脸蛋,再不犹豫,捧着装鱼的扁筐迈步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还有五六步的时候,黑熊身上脏兮兮打结的毛发都清晰可见,身上的腥臭扑鼻而来,它已察觉了施愫愫的靠近,停止了进食,半张着大嘴,熊眼牢牢地盯视着她的靠近,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施愫愫后背整个都汗湿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麻的,再不敢向前,慢慢弯下腰,把手里装着六条鱼的扁筐朝黑熊推过去。

黑熊低头扫一眼后,又歪头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真的伸出熊掌从扁筐里扒了条鱼过去吭哧开咬。

两口后似还不足意,另一只熊掌又把刚才散落没吃完的两条鱼划拉过来,给十条鱼集中到了一起。

这样嘴里吃着,眼里也能看着,它似乎美了,再没往施愫愫这边瞅。

施愫愫这才敢一寸寸后挪着倒退回去,看黑熊还是只专注吃,三两口一条鱼,没心思搭理她后,她几个大步退回了邵征那里。

邵征过来拉住她的手,“小姨,咱把剩那几条鱼也捞上来吧?”

当然要了,这几条不够,就再下饵料。

见到了丝保命的曙光,那还不得玩命地打鱼给黑熊管饱了啊!

筐子没有了也不要紧,施愫愫把脖子上的方头巾解下来,和小邵征一人拽两角,往河沟里一兜,先把剩下那几条鱼网上来。

迷药劲儿快散没了,这次鱼扑腾的厉害,有好几条蹦出去了,最后只兜上来五条。

五条鱼一起挣扎的力气很大,两人差点被绊倒,怕鱼跑了,干脆把头巾的四个角一扎,扔到石头上让它们先消耗下。

施愫愫在想她是先把这五条这会儿奉上去,还是再下饵多捞一些后一起送过去。

刚才的近距离接触,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小……姨,它……不吃了。”邵征拉着她朝那边儿看。

只见大黑熊直立站起来,大豆眼往这边直直地盯过来,姨甥俩手紧攥在一起,心跳都要停了。

黑熊却收了眼,迈着四方步去了几步外更大更平整的一块石头上。

春日阳光恰好,暖融融地照下来,石块上被晒得很干燥,黑熊很懂,直接给自己摊倒放平晒起了太阳。

这边姨甥俩傻眼了,这要他们如何是好啊!

看那边黑熊吃一半就撇掉的两条鱼,那它这是吃饱了呗?

一横心,施愫愫问:“邵征,敢不敢就这么走?”

“小姨走,我就跟着。”邵征只要共进退就行。

“记得,一定要倒退着走,不能在它可视范围内跑。”施愫愫叮嘱说。

“嗯,我晓得了。”邵征重重点头,弯身把地上头巾包着的鱼背肩上,鱼挣扎的力度减少了不少,可背肩上还是四处抽打着,看着就费劲儿。

“还背着鱼干什么?”施愫愫愁死。

“黑熊要追来,咱们再给它吃呀!”邵征吃力地扛着,抽空回道。

这个可以有,施愫愫伸手把那一布巾鱼给接过来自己扛上,“走!”

姨甥俩一齐迈步,侧着身慢慢往外挪着,其间黑熊睁眼往这边扫了两眼,很快又合上眼起了神。

两人心里又定了些,步子也稍大稍快了些。

走到两个藤筐边上时,邵征也不知哪来的巨胆,飞快地蹲下去把装满植物根块的藤筐就给背上了,还不忘指使施愫愫,“小姨你把鱼放那个筐子里好背一些,我觉着它不会攻击我们了,你看它好舒服的样子。”

望过去,还真的是,黑熊正四脚摊开仰躺着晒肚皮呢。

邵征已拎起那个空筐递过来了,施愫愫迅速接过把肩上的鱼给扔里,再背上筐,拉着小邵征继续倒退着离开了河沟边,一步步走出了黑熊的视线。

等确定黑熊再看不到他们,施愫愫一声“跑”,姨甥俩撒腿狂奔,好在他们深入的也不远,很快就跑出了林子,前面林场已隐隐在望。

看得到人烟的地方,黑熊肯定不会过来。

姨甥俩这才敢停下来整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塑料布连鱼带头巾一起紧紧扎好再放筐里,不然湿乎乎的还能闻到腥味儿,遇到爱打听的过来看,一打眼就能看出他们捞了好多鱼,怎么都是麻烦。

鱼这会儿也不扑腾了,上头又用挖来的根块儿盖了一层,再看不出来异样。

至于满身泥的狼狈样子已经没法挽救,刚逃出熊口的两个也不在乎了,重新背上藤筐,两人现在只想快点回家。

天暖了,外面的人就多了,从进了林场家属区,两人就被一路问稀奇。

都是小邵征统一回答:“去给我舅舅挖泡脚用的树根了,林子里化雪都是烂泥,都飞身上了。”

施彦铭的腿差不多都要好了,都当是施家父子去燕城找到了什么好偏方。

林场里人大多都朴实,在他们看来,中医是中医,偏方是偏方,两者是没关联的,所以邵征这样说还真没谁往别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