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大事


萧砚从饭厅踱步到东边的厨房里,只见姬如雪正在盛菜,其中有一道热汤,里面有肉丸子,千乌则在旁边切葱,雪儿看了一下,便认为她切的太长,当细碎一些,两人还小声交流了几句。

几个粗壮的妇人在旁边收拾厨房、擦洗餐具,还有在木桶前洗菜的。不得不说,这座原本属于张贞娘的郢王府实在占地不小,就这么几个人,让厨房看起来尤为空旷。

坐在木桶前洗菜的妇人先发现萧砚,先愣了下,然后顿时站了起来,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萧砚第一次到这边来,其实对她们陌生的很,她们倒认得萧砚的脸。

之前这里是郢王府,进而是宋王府,现在则变成了秦王宫,其实就换个牌匾而已,里子没什么变化,人事最初都是鱼幼姝操办的,萧砚没管过这些,也不清楚这些人谁是厨子谁是打下手的,不过她们应该是紧张姬如雪和千乌这两个主母在这里忙活,让她们看起来有些无所事事。

萧砚对几个马上同样发现他的妇人温和的笑了笑,抬手晃了晃,示意她们不用行礼,不过雪儿和千乌这个时候则已经回过头看了过来。

“阿郎?”千乌一脸意外,姬如雪则平静许多,只是抿着嘴笑。

千乌又惭愧的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饿了?”

萧砚便玩笑道:“来看你们在这胡闹,有没有霸占了厨房,耽误了其他人做事。”

“没有、没有……”有妇人操着纯正的开封口音急忙辩解道:“两位主母没有胡闹,是正经做汤哩,香的很,厨房这么大,不敢说耽误我们……”

姬如雪遂瞪了萧砚一眼:“看吧,只有你会说我们在胡闹。”

萧砚哈哈大笑,见他如此模样,几个妇人也无需言语,便纷纷行礼出去了。

这时候,姬如雪才小声对他道:“你来做什么,女……王妃呢?”

萧砚不应她,在一个盆子里洗了手,拿起筷子便夹了一个肉丸子吃,看他在这蛮不讲理的偷吃,姬如雪在旁边哭笑不得,千乌则也只是一脸微笑。

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不错,萧砚有些诧异:“谁做的?”

姬如雪环胸不语,但脸上的笑意俨然有几分自得,萧砚便高看了她一眼,然后忍不住又多吃了几个丸子,看的姬如雪马上大急,好说歹说才把萧砚推着离开了厨房。

待回到厅上,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其实姬如雪和千乌只做了两个小菜加一碗热汤,这时候萧砚才知道刚才那个厨房还只是内厨,外面还有个大厨房,养了二十几个大厨专门给王宫里的几百口人做饭。

姬如雪和千乌一丝不苟的向女帝行礼,口称王妃。

关于雪儿和千乌的封号,萧砚问过韩延徽才知道,当今亲王的妻妾封号体系其实很简单,并没有什么侧妃一言,王妃下面就是五品级的“孺人”,以及没有具体品级的“媵”,都属于妾室的封号,比起太子的所谓太子妃、太子良娣、良媛、承徽等,体系很简朴。

当然,礼制对于萧砚而言,其实压根没什么约束,既然没有侧王妃一说,那便设一个侧妃就是,品阶按正二品设置就可,反正没有人会反对。

于是等过几日,册封姬如雪和千乌的诏书便会下来,雪儿是侧王妃,千乌便是孺人,至于巴戈……

萧砚看了眼在桌子一角像个受气包小心翼翼的巴戈。

察觉到他的视线,巴戈抬头瞥了一眼,然后又马上低下头夹菜,依照她的性子,居然也拘束到只夹身前的两盘小菜,也不知是谁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萧砚这时候才清晰的感觉到,在自己面前一向温婉的女帝,恐怕对于别人而言,当是个极为强势的主。

下午,萧砚没理会外面的朝事,说漠北有个唤作元行钦的大将送了几十匹骏马来,便打算去皇城北苑骑马。

他新婚燕尔,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来扰他,女帝和雪儿几人也乐得出去游玩,纵使女帝连这秦王宫都没逛完。

……天气很不错,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皇城北苑属于皇家园林,不过说是园林,其实就是位于宫城东北面的一大片草场。

朱温确实是有心扩建宫城,搞一些供他游乐的园林场所,连位子都选好了,便在穿宫城而过的金水河末端冲积的池沼处兴建一座宫殿与禁苑,整合周边园林,奈何还没有实施,人就被忠心耿耿的萧帅从皇位上拽下去了。

草场地势起伏不平,绿色的缓坡远处,城墙在日光下露出连绵的黑影,空气不算特别干燥,草叶子还未泛黄。

此时宫城外绿色的草地上,一群宫女宦官正匆忙收拾东西,马少监抱着一颗足球,跟在满脸怒气的朱友贞身后快步行走。

原来朱友贞闲来无事,正拉了一队宦官在这里踢球,还没踢尽兴,这马少监就匆匆来报,说秦王打算带新娶的王妃来北苑骑马。

“妈的,这可是皇家禁苑!”朱友贞一边擦着汗狼狈而走,一边暗骂不休。

马少监讪笑了下,小声劝慰道:“秦王毕竟也是先派人请示了陛下,是征得陛下同意后……”

朱友贞真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厮拍死,自己还能不同意吗?

马少监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其实这草场占地真不算小,还有一些稍稍修缮了的池沼分布在四面,哪里容纳不下一个朱友贞踢球。

而他们步子稍慢,便见城门开启,一队整齐的铁甲骑兵队列而来,后面还有许多人牵着近百匹大马,已经开始进驻此间忙活。

于是朱友贞脸皮一颤,呼喝左右匆匆掩面而走,他吃多了才和萧砚在一个地儿待着。

片刻后,一辆宽大的马车上四面敞着,由四匹马拉着缓缓驶进来,上面有一把圆伞,女帝牵着姬如雪的手端坐在圆伞之下,千乌、巴戈及广目天、阳炎天四人骑马伴在左右。

“那是……”女帝眺目看见一群人恰才进入宫城,下意识询问。

“应是皇帝吧。”姬如雪瞥了一眼,不动声色道。

女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地方,女帝挥手示意广目天和阳炎天无需来搀扶自己,拉着姬如雪轻盈的走下马车,她们二人都没穿裙子,看起来很方便。

一面大屏风前已经摆了一些桌案,最上首有一方长方条案,后面摆了软榻,女帝带着姬如雪走到软塌边却并不坐下去,而是用手遮着阳光眺望远处的风景。

一个年轻的着甲疤面武将从马上跳下来,单膝跪在前面:“臣夜不收镇抚使李莽,叩见王妃。”

女帝微微侧目。

所谓夜不收,她早已理清其中建制。

萧砚就封秦王后,继续对夜不收进行整合,在原有的基础上,设置了指挥使一人,以提督夜不收事,正三品,统辖全国夜不收,直隶天策府。

指挥佥事二人,协理夜不收巡察,从三品,巡视各地夜不收哨岗,考核功过。镇抚使二人,分南北镇抚司,掌夜不收侦察、逮捕、审问及刑狱,正四品,管理谍报网络,签发“夜字勘合”。

千户人数不等,领夜不收坐营,从四品,驻守各镇要害地区,辖十百户所。百户人数不等,管夜不收队,官正六品,领一百二十名夜不收,执行越境侦察。总旗,理夜不收边巡,正七品,分领十二人小队,日常巡哨三十里。小旗,司夜不收火伴,从七品,基层五人组头目,需通晓各地方言与草原语言。

这其中,鬼王任指挥使;段成天、付暗分任指挥佥事;公羊左、李莽任镇抚使,都是夜不收中的实权大佬,亦是早先从不良人便开始跟随萧砚的元从,能力与忠心都没得说。

李莽还好,女帝听过他的名字,只是负责监察皇城,另一个所谓镇抚使的公羊左,那才是凶名赫赫,完全就是专门替萧砚干脏活的,估摸着朝中好多人都巴不得他突然暴毙。

女帝对李莽赞扬了几句,待后者退下后,才轻声对姬如雪道:“认真看,有些时候,人们不一定会因为你是秦王的妃子就对你尊敬。”

雪儿便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草场上还摆设了一些箭靶,才见几骑从城门处缓缓过来,停下来后,便见一身武服戴束冠的萧砚从马背上翻下来,他身侧的那几骑则分别是几个文士、武将。

姬如雪见状眉头很细微的轻轻一皱,有些意外会有一些官员一并跟来。

其实倒也不算特别奇怪,萧砚现在的地位越来越高,一言一行都很容易兴师动众,借机笼络一些臣子是很正常的事。

待萧砚被簇拥着走过来后,只他一人继续往软榻走,一众官员则在他身后叉手行礼下去:“臣韩延徽、敬翔、李珽、张文蔚/余仲、李思安、田道成,见过王妃。”

女帝便淡笑着欠了欠身:“卿等都是协助大王辅佐陛下的肱骨重臣,不必多礼。”

萧砚对几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音压低了些:“出了一件大事,不得不召他们来此议事……”

他的声音不大,几乎只有女帝和姬如雪听的清楚,女帝只是浅笑了下,姬如雪却依稀知道萧砚应是在对她表示歉意。

“臣妾等是不是要回避?”女帝则轻声询问。

“用不着。”萧砚摇了摇头,拉着女帝和雪儿坐在长形条案后,对值守在一旁的李莽出声道:“元行钦送来的这些马匹中,有好几匹野马,谁能驯服它们,便一匹赏钱五十贯。”

这算是助兴了,李莽抱着拳大声应了,旋即点了几人去驯马,相当于给在场的大家伙表演节目。

巴戈在一旁跃跃欲试,她这会穿着戎袍,下穿裤子皮靴,本来就是打算来骑马的,坐在这里很没意思。

“柳姑娘若想去,便去吧。”女帝笑着看了她一眼。

巴戈一怔,下意识看向萧砚,后者笑了笑,遥遥指着那几匹野马中个头最高的那一匹,道:“你若能驯服它,我给你五百贯。”

巴戈扬眉起身,直接抱拳一礼:“谢大王赏。”

看她信心满满的折身而去,萧砚倒是忍不住失笑,众人看了会驯马,韩延徽便首先开口道:“晋国内乱……通文馆李嗣源与李嗣昭疑似弑父不成,据说已经死了,但消息不知真假,不过现在情报显示,晋国西路军无故进逼太原,世子李存勖已急领东路军回援,河东恐会发生一场大战……”

一语惊人。

女帝不动声色的给萧砚倒了一盏茶,倒明白萧砚难怪方才会说发生了一场大事。

李珽则接过后语:“镇守潞州的是李嗣源的六弟李存礼,此人与李嗣源关系匪浅,如今太原发生如此大事,其人很难讲不会生出惶恐之态来,依臣来看,这是一个机会。”

“举国伐晋?”萧砚眯了眯眼。

姬如雪下意识的在旁边攥紧了衣服下摆。

李珽沉吟了下,拱手道:“臣确有此意。”

“老夫认为还不到时候……”敬翔这时候插话道:“一则,这消息来源并未得到确证,具体是李克用除了李嗣源,还是李嗣源侥幸逃脱一劫,暂时都尚且不明。二则,晋国西路军之统帅,乃是李克用信任的周德威,此番进逼太原,未必就是要生乱,如果我国贸然开战,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容易平白消耗财力、民力。”

张文蔚也道:“呃……大王,臣也有此意,而今秦川初下,纵使得钱无数,但安抚各地,亦有所耗,新纳的国土还未彻底安定,臣认为可以暂且坐等一二再做打算。”

“只怕这一坐等……”李思安环胸冷笑一声,道:“就坐视大好良机白白溜走了。”

张文蔚干笑了下,他知晓李思安这厮的脾气又冷又硬,自然不会与他争论什么。

“李将军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敬翔捋须沉稳道:“然我朝连年征战,各州都多年未得安稳,而今四方太平,何不暂且先休养生息,待百姓安居,流民得到归属,国力更盛时,再一举而下河东?实在犯不着因为一个所谓的良机而犯险。”

敬翔看似是在与李思安讲道理,不过是在劝萧砚。

其实道理也确实很明白,梁朝现在家大业大,只差时间来消化所得,等一年两年,全国的生产力提升起来后,凭借国力就足以碾压晋国,实在无需因为这一次突发事件而再生大战。

几个臣子争论不休,当然主要是李思安在不断开嘴炮,谁都能怼一下,韩延徽的意见则是持稳,可以先窥探一下晋国的虚实再做打算。

萧砚面色平静,一直静静的听着,也没打断他们,而女帝则轻声与他道:“晋国若想自守,很轻松,我们若要强取,付出的代价不会小。”

萧砚托着下巴仔细思忖着,却见一夜不收快步走了过来,贴近了后单膝跪地抱拳道:“段成天急报。”

萧砚挥手让韩延徽几人继续讨论意见,然后接过那夜不收递来的奏报,仔细浏览了一下后,眉头微蹙起来。

张子凡被劫走了。

但是段成天他们也擒获了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