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燃烧火柴 作品

第891章 沧浪淬星 獬豸问鼎

第891章 沧浪淬星 獬豸问鼎

云蒸霞蔚,沧海倒悬。

烈焰与怒涛相撞的刹那,整片星穹都震颤起来。

烬天启指节捏得发白,望着重新焕发荣光的慕容汐,又看了眼引动星图而来的陈沐……

“只差一丝……”

他脸色难看至极:“只差一丝便可拿下慕容汐!”

这与他事先所想可不一样。

在他心中,场间能够真正与他一较高下的,无非只有观星子、羽阙子以及慕容汐三人。

至于像颜玉虎、冬一和姒玄霜一流之辈,压根儿就不被他放在眼里。

至于其他都域前来的修士也是一样。

而观星子三人,前两者大概率会两败俱伤,也就是说,只要他能瞅准时机拿下慕容汐,待吸纳了对方星域反哺己身星图,便可从容接收胜利果实。

毕竟强压之下,无论是观星子还是羽阙真君走至最后,都难以保持全部实力。

而他便可以逸待劳轻松拿下二人胜者。最终钓得此行大龙,继而借此机缘渡过坐忘尘一关,成为霞津三都新一代的领头人……

可就是这么重要的转折时刻,却偏偏多出了这么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人……

难道是上天有心不让他应缘

可若真是上天安排,又为何偏偏让他凝就先祖之道果,继而在大势之下,只能弑兄夺位……

烬天启眼底幽芒流转,脸上肌肤隐隐抽搐,显然是暴怒到极致。

也或许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愤怒,缠火巨木道果在沧浪中发出焦裂声响,虬结枝干竟生出千百赤色蛇纹,硬生生扛着水泽威压再度暴涨三寸!

他嘴角溢出血线,却狞笑着催动火舌舔舐剑阵:“什么鬼老天,你不让我应缘成道,我偏要屠尽一切阻我之人!”

烬天启周身杀气如实质般暴涨,玄色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若此刻有烬氏族人目睹此景,定会惊觉这眉眼浸霜的模样,竟与数年前的祖祠血夜重迭!

彼时刚刚叩过玄关,凝就先祖道果的烬天启踏着月华而来,左手倒提兄长首级,黏稠的血浆顺着下颌线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血溪……

“当时我能取胜,眼下亦然如此!”

烬天启重新燃起斗志,一双充血眼眸死死盯向陈沐:“区区萤火——”

奈何陈沐从不是听人废话之人,烬天启话音未落,他双手结印的速度便陡然加快。

下一刻,星壁闪耀灵光,泽鼎虚影倏尔飞起,悬浮于星轨交汇处,鼎身铭文次第亮起,竟映出九曲天河虚影。

且变化不止,鼎耳垂下两道玄冥真水,所过之处星辉凝霜,将正要反扑的赤焰巨蛇转瞬冲灭。

慕容汐见状跟上,翻腕振袖,星河间霎时绽开七朵云莲,莲心吞吐的剑气化作北斗七星,正钉在巨木七处灵窍。

“咔嚓!”

巨木道果表面裂开蛛网状金纹,烬天启瞳孔骤缩。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本命精血,碎裂的枝干竟在血雾中化作万千火蛇,铺天盖地朝水泽鼎扑去。

陈沐心意一转,踏罡步斗,足下星图轮转如磨盘,鼎中忽现漩涡将半数火鸦吞入。

余下的则是撞在慕容汐布下的云水山河障上,爆出漫天流火。

慕容汐青丝间玉簪应声而碎,她并指抹过星壁,星壁骤然一亮,其上剑图顷刻化作三尺青锋。

“去!”

云水剑随臂驱使,剑身映着水泽鼎的波光,竟在星河间划出九道重迭的月轮。

月华所至,尚在挣扎的缠火巨木被齐根斩断,切口处腾起的不是烈焰,而是幽幽毒火。

可见若陈沐二人真被巨木临身,就算当下无恙,也必定会受其影响……

“不可能!”

烬天启踉跄后退,道果虚影已碎成齑粉,随之一起的,还有断作数截的星壁。

他死死盯着水泽鼎中沉浮的巨木残骸,那上面缠绕的赤色道纹正被玄冥真水寸寸洗去。

每散一缕,他周身气势便衰弱一分,再无之前气机。

这一次,他没能继续取胜……

陈沐衣袂翻飞如鹤,鼎耳垂落的真水忽然化作两条螭龙,衔着炼化的乙木丁火之气没入星图。

星河间忽降甘霖,虚空裂隙逢雨竟绽开朵朵青莲。慕容汐收剑入图,星壁重新舒展成原先模样,只是其中游走的剑光,同样沾染上了水泽清气。

她望向陈沐时,年轻道人正转动墨玉笔,在虚空中勾勒出星轨,而方才炼化的乙木丁火之气,此刻正沿着笔锋轨迹修补破碎的星穹……

慕容汐眸底泛起潋滟流光,素来清冷的眉目间难得露出几分赞许。

她这个相处不久的师弟,还真是风姿卓然,出众的很,饶是素有仙才之称的她,此刻也不由生出几分惊叹。

而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落在烬天启眼中却如淬毒银针,星壁已碎,他强撑着仍不愿离去,振神四下望去,想要求援劫雷古池冬一,却发现对方早已没了身影。

原是在他与慕容汐斗得激烈之时,冬一已同姒氏圣女玄霜、无相剑冢的碎金真君战作一团。

三道身影在雷云中交错翻飞,姒玄霜的太阴古镜映照月华,碎金真君的百刃匣吞吐寒芒,最终伴着惊天剑啸,碎金真君以自身受损为代价,稍胜一筹,将纠缠的二人尽数逼出此方天地……

盟友没了踪迹,烬天启一时默然。

道痕如流矢呼啸而来,撞在身前火幕之上,荡起无数火,不出数息之间,便悄然暗淡无光,虚幻无形。

慕容汐似有所觉,见状冷笑一声,回首弹出一缕剑气。

剑气不甚强横,可在如今的烬天启眼中,却与阎王的催命符没什么两样。

他咬紧牙关,可也只能纵身退去。

临破出星穹之际,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愈发强盛的泽鼎虚影……

此等声势,本该是他的缠火巨木才对!

奈何成王败寇,他就是再不甘,也改变不了落荒而逃的结果……

星河重归寂静……却也不甚恰当,至少观星子二人战局仍在持续,只是局势已然明朗,鹤氅男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步错,步步错。

鹤氅男子大意失去三成星域,便绝了站到最后的可能性。

毕竟你有后手底牌,难道观星子就没有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一点点优势,其实便足以磨死对方,尤其是在这等受限重重的云渊深处,失了很多变化,能否取胜,全看自身道果与所占星域……

钓龙台上,烬天启骤然睁开双眸,指节扣住钓竿发出刺耳刮擦声。

冷汗自其眉骨蜿蜒而下,在法袍前襟洇出深色水痕,可那双眼睛里的怒意,却比云渊罡风更烈,生生将喉间翻涌的血气压成一声冷笑。

“竟是烬氏少主!”

云海间近万修士顿时哗然,窃窃私语之际,有人不解问道:

“不久前还有人传出消息,说是烬天诃在云渊深处不计代价地相助了自家少主,令其取胜几率大大提高么怎这么快就出来了”

“快吗”

也有人掐诀稳住足下灵舟,淡然回道:“你也不看看余下之人都有谁,观星真君自不用说,还有云溟剑主、碎金真君……这几人中,哪一个是易于之辈”

“可不是还有一个元婴修士么”

一个元婴修士,在诸多真君相斗之中,留存到几乎最后时刻。

若放到宴会初启之时,怕是无人会相信此等之事……

云海间稍有沉寂,可转瞬就又喧哗起来:“那人以元婴境界凝就道果,又岂是我等可以琢磨的自不算在其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略过陈沐,又转而继续猜测起了最后胜者……

外间议论纷纷,星穹间也逐渐再起动静。

吸纳了冬一及姒玄霜留下的星域后,碎金真君的气势一时无两。

可在面对皆有进益的陈沐二人后,他自知仍是有些不够看。

就在他愁眉苦脸之时,场间六人中的最后一位真君也抽出手来。

其人一袭粗布袍,头顶褪色木冠,留有八字胡,再加上容貌不佳,看上去猥琐不堪,可偏偏眼神清湛如寒潭,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端肃之态……总之矛盾的很。

陈沐被这古怪气韵引起兴趣,不由看向师姐:“师姐可识得此人”

“虽然不甚熟悉,但也多有耳闻。”

慕容汐目光掠过那人腰间悬着的青铜獬豸印:

“此人名叫莫南,乃清都大周国监察御史,虽然突破问道境不久,但其道果甚是不凡,为清都人士极为推崇的‘獬豸文心’,所以甚得大周国国君青睐……”

“清都人士”

陈沐眉峰微动,神识如丝般缠绕对方周身气机。

但见紫气隐现于顶,九龙虚影盘桓其肩,正是清都修士特有的国运加身之象……

谈起清都,便不得不提浮云界天下格局。

浮云界分作九都,八都修士以宗门为骨,道统相争数万载,唯独清都疆域上矗立着延绵不绝的朱红宫墙,大周王朝的赤龙旗已在那片土地上飘扬了整整五万年。

而且不同与道家无为之念,大周国推崇道儒相结合,以文求道,尤为特别。

“道法自然,儒行天下。”

陈沐低吟着在青屏洞内古籍上读到的评语,思绪也随之念起一人。

初时大周国之举引天下修士讥笑,可那位以布衣之身开辟仙朝的周太祖却不以为意。

历经数千年摸索,他竟然真的硬生生将浩然正气与金丹大道熔铸一炉,摸索出了此界前无古人的一条道路。

以文求道,以国运养士,致使清都仙才辈出,国运愈旺。

直到如今,清都实力已经足以排进浮云前三之列,比玄都、云都一流强的太多……

因此别开生面的求道风气,陈沐还曾生出去往清都一观的想法,毕竟早年间自己若不是赶上水云涧收徒,他或许也是执象牙笏板立于朝堂。

此番因果轮回的玄妙,倒比清都独创的治国之道更令他心旌摇曳。

只是倒没想到,清都尚未去,他便在此处遇上了官身之修……

碎金真君同样有所察觉,眼底金芒流转,不由心生三分喜意。

他自知不敌陈沐二人,倒可以与莫南分担压力,在这最后关头,相必对方应不会拒绝。

“莫兄!”

他高呼一声,正声道:“莫兄身为清都人士,想来格外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眼下潮生阁师姐弟联手,不知阁下可愿出手相助”

其实也无需他说,莫南早将场中局势尽收眼底,既然起身,便代表着他的态度。

他垂眸笑道:“云溟剑主威名远扬,在下是万万不敌的。”

“好个明哲保身的读书人。”

碎金真君眸色一动,暗骂两声后,朗声道:“那便由本座领教云溟道友的生生云水剑!”

言罢,他心中冷哼一声:“此人连烬天启都能暂时压制,你想占他的便宜,哪有那么简单……”

听着二人交谈,潮生阁师姐弟不见反应。

场间除了仍在比斗的观星子二人,便只余下他们四个,就算果断出手,也难以阻止对方的合力之势,既然如此,不如静观其变。

而眼见对方敲定,慕容汐传音道:“师弟当要谨慎一些,清都手段颇为奇妙,尤其是擅长对付我等道宗门人……”

“哦”

陈沐缓缓点首应下,心中提起警惕。

道痕之争,无需多言。

碎金真君找上了慕容汐,莫南也迎上了陈沐。

“陈真人。”

莫南恭谨一礼,相对于道宗而言,他更容易接受向一个境界不如自己的修士行礼。

陈沐同样回了一礼,不知为何,看着对方的那双清朗眼神,他突然有些好奇对方会说些什么。

而莫南似是能够洞穿他的想法,凝眸看向了悬浮在星河间的泽鼎虚影,微微一笑道:“陈真人可知,在下远赴此间之前,我朝观星台曾无故燃起三十三盏河图灯。”

他并指为礼,身后竟浮现太庙祭祀时才见的青铜簋器虚影:“鼎器道果现世,正应了‘铸鼎象物’的古谶。”

“陈真人若是临于我清都地界,或许更能引我朝国君欣赏……”

陈沐怔了一怔,继而哈哈笑道:“莫御史说笑了。”

笑声未绝,二人同时动手。

“陈真人认为在下是说笑吗”

泼墨挥毫时,陈沐笔走金错锋迹,回道:“陈某只信笔下沧浪,不闻檐下风铃。”

莫南闻言一叹,手上动作却愈发加快:“既然如此,那就莫怪在下以势压人了。”

獬豸虚影口衔的简牍突然展开,竟在星穹之间,铺就一条载着竹简的浩荡长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