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池鱼之困引潮生
狂风仍未止,只是缓了许多,猎猎袍服之下,张氏族人一脸震惊。
举手间便令他们毫无反应的飞出了庭院,这就是元婴之境么
张氏家主心中隐隐有着退去之念。
本来就是他们不占理,境界又不及对方,拿什么换来那道三属道痕
只凭“碧落潮生阁”的名号
若是方才,他或许还会觉得可行,可是眼下都已经被人扫地出门,又如何不知对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在乎忌惮……
“玄景,此间不行,不妨等过两日去云海市集逛上一逛,或许就有适合你那位刘师兄的道痕售卖。”
他暗暗一叹,试探着劝说出声,同时朝张贺轩使了个眼色。
张贺轩心中了然,忙接话道:“是啊玄景,你二叔我前一段时间还去了云海市集,其上三阶的三属道痕不常见,双属道痕却是繁多,总会有你心中属意的。”
张玄景脸色难看,望着远处似在看热闹的柳氏族人,愈发挂不住面子,陡然冷哼道:“既已见了三属道痕,双属道痕又岂能再入我眼”
言罢,他大步再向别院内走去。
此举吓了张氏家主一跳,连忙呼道:“我儿,莫要做傻事啊!”
闻得此言,张玄景皱眉回首:“我能做何傻事,此去是要给那道人说个明白!”
眼见他连一声前辈都不再尊称,张氏家主的心扑通震响,正要出声提醒一番,却见他这儿子已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我为‘碧落潮生阁’弟子,那道人不敢拿我怎么样,倒是父亲你们,还是就此回家吧。”
说着,他转身步入别院之中。
张氏家主神情忧虑至极,别无他法,只能取出了一枚翠绿玉符,递给张贺轩道:“速向邓前辈传信,请他前来看顾。”
张贺轩一怔:“大兄,此符只得一数,邓前辈曾言,如非到了绝境,勿要轻易相传与他,这般珍惜机会,就浪费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张氏家主便呵斥道:“糊涂,事关玄景安危,怎能言及浪费”
张贺轩仍有些犹豫:“我看玄景所说就不错,适才那位陈前辈出手,显然就是在留着手,估计明面上不说,心中也在忌惮着‘碧落潮生阁’。”
张氏家主一脸肃然,摇了摇头道:“这位前辈来历不明,玄景一再逼迫,难保不会恼羞成怒,万一生出杀意……我等不能拿玄景的性命去赌!”
张贺轩不再多言,默默接过玉符,去往一旁传信……
庭院之中,望着又一次前来的张玄景,陈沐心中一笑,自顾自的拿起书卷看了起来。
张玄景稍眯双眼,稽首一礼道:“陈前辈,你的意思我已明了,只是其中缘由还要与你说个明白,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清风拂柳,石桌旁书页沙沙翻卷,案中人不见抬首。
张玄景咬了咬牙,沉声道:“前辈手中的道痕,其实并非是在下看中,而是师门中的刘师兄所求,而刘师兄身份不俗,其父为门中的禾焰真君……”
不等他把话说完,陈沐便像是心生烦扰,皱着眉随手一挥,就见张玄景忽的平地飞起,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三丈池塘中,惊走数尾银鳞。
“既是你那位刘师兄所求,便让他亲自前来换取。”
“哗啦啦……”
张玄景面色涨红着在水中探出头来,正要飞出放些狠话,却发现水面上生出一道好似水膜一般的玄色气泡,任他如何挣脱,都始终逃不出这三丈方圆。
他神情蓦然一沉,高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困束于我,真以为无人制你了吗!”
他怒吼连连,声音却同样传不出三丈方圆,只在池塘上空回响徘徊,似在象征着他此时处境。
望着柳荫下怡然自得的陈沐身影,张玄景突然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他先前虽说一言便可唤来诸多元婴境界的道兄前来助阵,但真实情况又怎么可能如此。
他入门不久,唯一值得称道的还是受长生前辈点拨,哪来的资本结交元婴道兄,一月打点,也只混了个在刘师兄身前熟识罢了。
可事到如今,他却有些骑虎难下了……
“此人为何不惧师门名号呢”
他心中疑惑万分,只觉眼前人与大江阁、李氏两脉的元婴修士不同,后两者在得知了他拜入“碧落潮生阁”后,还特意着人送礼以示亲近。
都是元婴之境,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
他脸色阴晴不定,默然片刻后,只能硬着头皮拿起腰间令牌,与刘师兄传去了消息……
与此同时,在一青天坠落处,仙山楼阁不计其数,其中一座不显眼的傍水亭台下,有两道身影正在相对而饮。
左向一人身着焰白锦袍,头顶垂云冠,面如冠玉,神情潇洒自如,时而举杯敬天,时而肆意高呼,境界波动虽只有金丹中期,但一身气势非凡。
另外一人则是一名玄衣修士,背负青铜剑匣,气质冷峻肃杀,只默默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酒盏,不时回应一句。
片刻后,锦袍男子腰间令牌忽然闪烁起微光,可他似是未觉,仍在举杯畅饮,澄清酒水顺颈而下,却浸不湿焰白之色。
“刘师弟,刘师弟。”
玄衣修士提醒一声。
锦袍男子这才回过神来,皱着眉拿起令牌看去,神色不由玩味起来。
见他这副神情,玄衣修士不免好奇起来,问道:“有何事发生”
锦袍男子回道:“一个新入门的筑基师弟有难,在唤我前去相助。”
“筑基……师弟”
玄衣修士皱眉回想一番,低声道:“没听说哪位真君近来有收徒之举呀,此人是何背景区区筑基境界便成了我等师弟。”
锦袍男子嗤笑道:“不过是沾了长生道兄的光罢了,如若不然,以其资质连记名弟子都做不得。”
玄衣修士恍然大悟:“不久前长生道兄命里犯劫,莫非就是此人家族出手相助了一下”
“正是此因。”
“那既然与长生道兄有着牵扯,刘师弟也不好袖手旁观才是……”玄衣修士喃喃一语。
锦袍男子点首一笑:“长生道兄天资卓越,待我等又一向诚善,小弟也正是看在道兄的面子上,才与此人有着接触。”
他眼睛一转,又说道:“李师兄不是一直想与长生道兄结交一番么,所幸丹水郡不算太远,不妨便以此次为契机,随我一并过去可好”
玄衣修士面上一喜:“好,当然好,为兄多谢师弟挂念了。”
“哈哈哈,师兄又何须与我客气”锦袍男子把袖一挥,空中顿现一驾精美车辇,用作脚力的非是寻常妖兽,而是一头鬃毛似焰、威武不凡的金睛火狮。
玄衣修士见状摇头一笑:“也就刘师弟舍得让本命灵兽做此琐事了。”
锦袍男子引着他踏上车辇,笑道:“师兄不知,这畜生精力旺盛的很,每日不让它跑上一圈,必定折腾不息。”
火狮昂头咆哮一声,似是在宣泄心中不满。
直到主人大手拍下,它这才浑身一激灵,拉着车辇转瞬破入云天,朝着丹水郡的方向奔去,其速之快,竟比一般的元婴遁光还要迅疾……
……
时至午后,檐铃咽风。
张氏一行人望着别院之内愈发急躁,想要进去一探却又不敢,只能频频远望云天,心里祈祷邓前辈快些赶来。
只是据张贺轩所说,邓前辈恰好于今日去了他州之地,不知还需多少时间方能赶至。
此等没有定数的等待,最是熬人,张氏家主满头大汗,心中都已经生出示弱柳氏,借以换得安稳的想法了。
不过不等他真切施行,就觉远天忽然传出滚滚波动。
在场之人皆是一惊,纷纷抬眸看去。
“可是邓前辈赶来了”
张氏众人目露期望,翘首以盼,可入眼的却是一头金睛火狮,压根儿不见邓前辈的身影。
“这是……”
而就在众人又心生疑惑之时,锦袍男子与玄衣修士相继现身,清声道:“张师弟何在”
庭院池塘内的张玄景察觉到动静,连忙奋力高呼:“刘师兄,刘师兄!”
奈何声不传外,外间的二人毫无所觉。
好在张氏家主此时醒悟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前去,躬身拜下:“在下张锡,为玄景之父,敢问两位可是玄景的同门兄长”
见礼之余,他还不忘抬眼偷瞧,见那锦袍男子虽只得金丹之境,但宝气惊人,想来手段繁多,非能以常理度之。
而那个玄衣修士则更为直接,通体元婴气机流转,实为照心前辈无疑!
他心中猛然一喜,怪不得玄景如此自信,果然能够请来元婴修士前来助阵。
锦袍男子微微一笑:“我确为玄景师兄,不知张师弟遇上了什么麻烦,这般急切与我传信。”
此言一出,柳氏众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自觉陈前辈怕是惹上了大麻烦。
而张氏家主则急忙回身一指:“两位真人请看,犬子便是被困在了此方小院中。”
锦袍二人循向看去,稍显随意的神情齐齐一整。
“咦”
锦袍男子与玄衣修士对视一眼,低声道:“明明就在我等面前,以神念探去却是一团迷雾……”
“刘师弟,小心为上。”
锦袍男子点了点头,朝后一挥,金睛火狮忽的挣开车辇冲了下来。
二人一狮一前一后走至院前,这一下透过门户,其内情形清晰可见,一眼便瞧见了仍在池塘中扑腾的张玄景。
玄衣修士脸色顿时一沉,如此折辱张师弟,岂不是表明对方压根儿就没把“碧落潮生阁”放在眼里
他闷哼一声,摒弃了问礼求见之意,大步迈出,直接踏进了庭院之中。
锦袍男子稍有皱眉,但也没有多说,同样随在身后。
而后便见青石案旁柳丝垂坠,陈沐执卷坐在石凳之上,素白衣衫,鸦羽长发,石桌上青瓷茶盏蒸着白雾,氤氲水气好似在半空凝成游鱼之状,一切都是那么简朴而又自然。
二人瞳孔齐齐一缩,分明看出陈沐已有圆满之象,只等择一五阶道痕,便可一举成就问道真君之境!
恰在这时,陈沐稍稍抬眸,望了二人一眼,轻声道:“尔等与此子还真是同处一门,当真是一点儿礼数也没有。”
闻得此言,玄衣修士神情一滞,与锦袍男子一并瞧了眼张玄景后,齐齐躬身一礼:“碧落潮生阁李邴、刘天池见过道兄,不知道兄仙山何处,道号为何”
这突然转变的一幕让外间观望的柳、张两族之人讶然不已。
“这是什么情况……”
陈沐淡然回道:“陈某道号灵源,乃小门小派之修,却是不当一提。”
“原来是灵源道兄。”
李邴眸光闪动,又问道:“今日此事,可是张师弟失礼于道兄了”
他也不是傻子,自陈沐适才一言中能够猜出几分大概。
陈沐微微一笑,挥手散去池塘灵机:“且听他自己说来。”
张玄景一朝脱困,急忙纵身上来,望着前来相助的刘师兄以及从未见过的李邴,心中顿觉畅意,正要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通。
却见刘天池似能看透他心中想法一般,冷声道:“张师弟,如实说来,勿要自作聪明。”
此言似是冷风,吹过浑身湿透的张玄景,令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太过明显,支支吾吾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其实师弟的本意……是想为刘师兄换来一道三属道痕,只不过囊中羞涩,才想着暂且支付一些,余下的再慢慢偿还……”
“可这位陈前辈非但不愿,还将师弟困束于池塘之中,丝毫不顾及我碧落潮生阁的面子……”
“闭嘴!”
刘天池罕见生怒:“我何时需你替我换取道痕了!”
张玄景面色一窘,不过心中却不觉自己有错,反而埋怨起对方不知好歹。
陈沐见状摇头一笑:“此子骄横跋扈,无知愚蠢,直至此时仍在诋毁于我,若尔等不加以严惩,那陈某便要自行解决了。”
李邴心中大惊,连忙拱手道:“道兄何必与他计较,在下为其师兄,便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他心中同样觉得张玄景性情乖戾,换做以往,眼下他已经撒手而去,不再掺合其中了。
可这次不一样,此子毕竟是长生道兄点拨入门,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总要力保一下。
陈沐神色不动,执起茶壶满倒两盏,伸手示意道:“既然两位做不了主,那陈某便等着能够做主之人亲至。”
李、刘二人心中尽皆一沉,只觉此事有些难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