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范文程
第325章 范文程
朱慈烺听完,连连点头。
他对张煌言的分析深感赞赏,不愧是久经沙场,眼界开阔,局势洞察力也极强,而且不拘泥于一地一役的视角,而是能够从全局战略出发,真正堪称国之栋梁。
军议结束后,帐内众将陆续退下,但朱慈烺却独独留下了张煌言。
他缓步走到张煌言面前,面带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张煌言的肩膀,语气充满欣赏和信任:
“玄著,刚刚你所言,句句精妙,既合战场实际,又展现了全局视野,不愧为我大明难得的帅才!”
张煌言闻言,神情未有自满,依旧抱拳作揖道:
“陛下过誉了。末将不过尽了本职,还需陛下多多指教。”
朱慈烺大笑,言语间多了几分豪气:
“朕不虚夸人,你的能力,早已在战场上证明过了。朕倚重你,不仅是因为你的军功,更是因为你的忠诚与智慧!”
两人对视片刻,帐内氛围瞬间多了一分深沉的默契。
朱慈烺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张煌言,望向了地图上那片风云变幻的辽阔战场,语气沉稳而雄浑:
“大明的复兴,不仅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更需要像玄著这样的忠臣良将。
眼下多尔衮步步为营,清廷如豺狼环伺,而朕的将士,必须以众志成城之力应对外敌。
这一战,朕不容有失,玄著可明白”
张煌言面色凝重,拱手答道:
“末将誓死效忠,必不负陛下重托!”
朱慈烺点头,他转身看向地图,再次开始仔细推演,似乎在为下一步的行动谋划着更加周详的计划。
张煌言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位年轻却极具威望的君主,心中升起一种无言的敬意。
张煌言听罢,微微一怔。
他原本以为朱慈烺特意留下他,是为了商讨具体战局,或询问某些关键布防细节,没想到陛下竟然突然说出如此称赞的话。
这种话听在耳中固然令人倍感荣幸,但在大帐中面对如此郑重的夸奖,他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生性谨慎,惯于以冷静自持的态度面对军中事务,而此刻的赞扬显然打破了他的心理预期。
朱慈烺看出了张煌言微妙的表情变化,似乎察觉到对方一时难以适应这番话,便又开口说道,语气中多了一份试探:
“玄著是不是觉得朕对马宝偏爱有加”
张煌言闻言,脸色微变,连忙正了正身形,抱拳答道:
“臣不敢!”
他的声音略显急促,带着一丝慌张,生怕自己的态度被误解为对陛下的不满。
朱慈烺见状,神情柔和了几分,语气中多了一丝安抚的意味:
“玄著,无需如此拘谨。你我君臣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朕今日便直言不讳,这支大军或许可以没有马宝,但绝不能失了你张煌言!”
这番话语气真挚而坚定,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权威感,也似乎带有一丝拉拢之意。
朱慈烺微微靠近张煌言,继续说道:
“马宝的确是猛将,以他的天赋,未来必能成为插向清廷心脏的一把利刃。
但他有小智而无大谋,虽然可以培养成出类拔萃的战将,但十年之内,恐怕也难以达到玄著这般,能够统筹全局、洞察万里的帅才水平。”
张煌言闻言,虽感心中暗自得意,却不愿在此刻表现出丝毫骄矜。
他抱拳谦逊道: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朱慈烺笑了笑,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些许坦率:
“你我君臣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谦辞。朕素来分明,马宝固然有用,但现今最能助朕成事的,还是玄著这样的栋梁之才。”
张煌言听得出,朱慈烺此番话语不仅是鼓励,更是一种无声的信任。
稍作停顿后,朱慈烺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转而说道:
“朕留下你,是想问一问,如果盖州久攻不下,清军主力增援,又该如何应对”
朱慈烺将这类可能引发军心不稳的问题特意避开了众将的耳目,仅仅留给张煌言商议,显然他对眼前这位谋臣有着深厚的信任。
然而,朱慈烺话语中的谨慎,也暴露了他对眼下局势的忧虑。
张煌言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陛下是担心久战不胜,损耗太大,导致军心动摇”
朱慈烺微微颔首,眉头紧锁,语气低沉:
“此番大反攻,朕已倾尽全力。若是损耗过重,粮草倒还可以筹措,但兵员补充却绝非易事。
这里毕竟是关外,清军虽然眼下被围困于盖州,但辽中的主力未动。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济尔哈朗和多尔衮都不是易与之辈。”
张煌言听罢,目光微凝。
他立刻意识到,陛下所虑并非局限于眼前战局,而是整个天下的动荡局势。
稍作思索,他稳声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关外战事虽为当前重中之重,但南方和西北的局势,同样不可忽视。
若要以最小代价稳住关外局势,不妨采取围而不攻之策,先耗其粮草士气,同时派锦衣卫加强侦察,随时捕捉敌军破绽。
若清军增援,我们可利用辽中的地势险阻,将其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朱慈烺闻言,目光渐渐明亮,似是认可了张煌言的分析。
他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一分欣慰:
“玄著之见,确是稳妥。朕今日这番话,不曾对旁人提及,就是希望你能给朕更清晰的判断。
辽东之战胜负未卜,但朕相信,只要谋划得当,必能转危为安。”
张煌言微微低头,抱拳沉声说道:
“臣必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托。”
帐中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肃穆的神情。朱慈烺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张辽阔的地图,似乎正在脑海中演绎一场关外的生死博弈。
张煌言默然立于一旁,心中却已开始筹划下一步的部署。
此刻,他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无论这场战役的结局如何,他都将为这位雄心勃勃的君主倾尽全力,拼尽性命。
“可这一仗拖得越久,对我军的局势就越不利。
若此刻不打,将来等多尔衮的新四旗军成形,再想取胜,便是难上加难了!”
朱慈烺语气坚定,眉头微蹙,目光却透着一股决然。
早在之前,他便主张要在一年之内彻底摧毁满清的军事实力,如今形势如箭在弦,不容迟疑,更不会轻易改变原有决策。
他心中盘算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机。
毕竟,若此时主动出击却未能取胜,待到清军重整旗鼓,多尔衮新招募的士兵完成训练,再度与之对峙时,局势将更为艰难。
这一战,拖不起,也输不起!
尽管巴明的夜袭行动以失败告终,清军一方却未因此停止备战,盖州城内的济尔哈朗显然不是个会束手待毙的人。
他迅速调整部署,将手头的数千满汉精锐兵力紧张动员,化守为攻,意图在战略上挽回主动权。
盖州城的守备部队中,王忠贞所在的牛录是其中最为突出的火枪部队之一。早在训练时,这支队伍便以精准的射击能力和严格的纪律著称。
因此,多尔衮特意将他们调派至盖州,作为济哈朗麾下一支重要的城防力量,同时也是应急突袭的核心兵力。
清晨时分,一道命令从军营中央迅速传达到每一支部队:
“今夜行动,目标——朱慈烺中军大帐!”
接到命令后,王忠贞心头一震,他没有直接表露情绪,而是默不作声地开始检查装备。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包衣,他的动作沉稳有序,却带着几分异常的谨慎。
夜袭所需的物资,他已经检查了三遍:两件防护用的甲和锁子甲,确保无破损;火枪与火药袋,检查是否干燥;甚至连马蹄的包裹布料,都一丝不苟。
按理说,王忠贞早已习惯了战场的凶险,死在他枪下的明军至少有五人,参与过的夜战更是不下三次。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掩饰内心的忐忑,今夜的任务,非比寻常。
“偷袭朱慈烺的中军大帐!”
当这个命令在营中传开时,每个士卒的表情都变得复杂。
这个“大明新帝”,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坐镇京城的普通天子,他曾亲率大军冲锋陷阵,在战场上以悍勇和果断闻名。
连满洲的精锐兵力都难以正面击溃朱慈烺统领的部队,如今却要派一支临时拼凑的包衣军去当突袭先锋,这在王忠贞看来,无异于送死。
“前锋……”王忠贞默默重复着这个词,脸色愈发凝重。
作为包衣出身的士卒,他在清军中地位原本就低,此次又被派到最危险的位置,怎么看都像是被当作炮灰。
多尔衮对这支“新汉八旗”寄予厚望,认为他们能够在关键时刻成为击溃明军的奇兵。
然而在这些“抬旗”的包衣士卒心中,真实的情况却复杂得多。
虽然名义上升格为八旗,但他们的身份低微、地位尴尬,即便在同为汉人的汉军八旗中,也被视为下等人。
王忠贞作为“新汉八旗”中的一员,在军中遭遇了不少排挤,许多同属火枪兵编制的士兵,其“主子”也在这支南征大军中。
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有了主子庇护的火枪兵,待遇自然优渥许多,而像王忠贞这类无靠山的士兵,便只能忍受冷遇。
名义上,这些火枪兵抬旗之后已成为清廷编制内的“新汉八旗”,摆脱了原主子的直接控制,但事实却远非如此简单。
那层潜在的奴役关系从未真正斩断,主仆之别仍在军中以另一种形式暗中延续。
“包衣就是包衣。”就连那些已经抬旗的汉军士卒,也常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眼光审视王忠贞等人。
而更让人不甘的是,身为奴才久了,他们内心深处竟也接受了这种轻视,甚至认为“被差遣去送死”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王忠贞此刻的心情复杂而矛盾,他并非没有过挣扎的念头,却又清楚地明白,作为一个包衣,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营中一位同僚曾低声对他说:
“干活的命,哪有活路”
这句话如钉子一般扎在他的心里。
他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锁子甲,金属表面在晨光下反射出冷冷的光泽,他手中持着那支火铳,反复比划瞄准,又细致检查了火药袋的封口是否严实。
随后,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仔细查看刀刃是否有缺口,确认锋利后才小心地插回刀鞘。
尽管如此,他心中的不安依旧挥之不去。
那份悬赏令的内容在脑海中反复浮现:
“若有人能取朱慈烺首级,赏银五万两,官升八级;斩张煌言者,赏银一万两,官升五级!”
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也是无数低阶士兵梦寐以求的晋升机会。
可对王忠贞来说,这些赏金和功名却显得无比遥远,他叹了口气,暗自嘀咕道:
“赏钱再多,升官再快,也得有命这银子,做这官啊!”
他根本不奢望立下这样的大功,只希望自己能平安从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这几日,他对明军的强悍早有领教,尤其是夜袭一战,那些神出鬼没的明军士卒如幽灵般冲入营地,杀得清军措手不及。
即便白日里集结重兵防御,也难以驱散内心的恐惧。
“如今能平安撤回城中,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心中更加沉重,这份恐惧并非他一人所有。
在整个南征大军中,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对明军怀有深深的忌惮,这也是为何济哈朗执意要打一场硬仗,以彻底压制这种“畏明情绪”的缘故。
检查完装备后,王忠贞坐在营帐的一角,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火枪。
枪托上斑驳的痕迹见证了他在战场上的一次次生还,而今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王忠贞!”一声低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猛然抬头,发现是一名牛录章京正站在面前,冷冷地注视着他:
“该出发了。”
王忠贞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甲胄,随后默默地跟着队伍走出营地。
带着一丝迷茫和疲惫,王忠贞走出营帐,抬头看向远处的城墙,他的目光很快被一处人群吸引了。
城墙上,士兵们正围拢着两名站在黄龙旗下的将领,其中一人正是济哈朗的亲信范文程。
范文程此刻却显得心事重重,他的面色阴沉,眉头微微皱起。
尽管夜袭的计划经过多日精心部署,按理说已万无一失,但他心中依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似乎有什么地方没被考虑周全,却又无法准确说出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范文程走到城墙边,目光扫过远处的地平线,似乎在寻找什么。
晨曦下,城外的荒原显得静谧无比,但这份安静却令他更加不安。
他低声对身旁的副将说道:
“夜袭虽已安排妥当,但你务必要再核查一遍具体细节,特别是撤退路线,一定要确保顺畅。
若稍有疏忽,我们便可能付出不可承受的代价。”
副将连忙抱拳应道:
“末将明白,一定谨慎行事。”
范文程点了点头,随即再次抬头望向远方,他并未察觉到身后的王忠贞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王忠贞虽只是个普通火枪兵,但多年军旅生涯练就的直觉让他感到,今晚的夜袭,可能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稳操胜券。
此刻,范文程在城墙上负手而立,内心依然充满隐忧。
他总觉得对手不会毫无察觉,尤其是像朱慈烺和张煌言这样的宿敌,他们从未在战场上露出丝毫破绽。
夜袭一事虽表面上看似严密,但在这些心机深沉的敌人面前,任何微小的失误都可能成为致命漏洞。
“但愿这一战能如计划般顺利。”他长叹一声,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