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商议
第286章 商议
王夫之心中不由得一阵沉吟,他不得不承认,钱谦益的论调确实有些道理。
历史上的东周列国时期,诸侯林立,权力相互制衡,反倒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平衡,政治气氛相比之下也宽松得多。
不过,尽管王夫之心中闪过些许疑虑,对朱慈烺的信任并未因此动摇。
经过一年多的接触与观察,他早已形成了对这位年轻皇帝的深厚信任。
“陛下不同于鞑子,不会压制言论,不会让百姓噤声。
鞑子那般愚昧落后、野蛮残暴,依赖谎言与压迫统治,生怕被揭露其真面目,所以才拼命封锁言论。
那些蛮夷,做的事情远没有自己吹嘘得那么好,当然害怕真相被拆穿。”
王夫之语气坚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钱谦益轻叹一声,他们这些日子来多次讨论过,钱谦益对王夫之的追求与思想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钱谦益甚至曾亲自去旁听过王夫之的讲学,那些以书院为主体的议政理念让他颇为震惊。
他不得不承认,尽管王夫之当年科举失利,却在思想上有着独特的光芒,确实是一位怪才。
与此同时,钱谦益也反复思考过一个问题——泱泱大明,数亿子民,广袤疆土,怎会被区区十几万的满清小族灭亡
“可是,咱们不过是一介书生,手中无权无兵,能改变什么呢”王夫之听着钱谦益的话,心中波动越来越大。
他不由得暗自反思,历史上的皇帝,哪一个能够逃脱这样的命运
钱谦益微微一笑,神情带着几分深意:
“事在人为。如今江南大部得以保存完整,只要我们立足根基,便还能做一些事情。”
他望向王夫之,语气温和而坚定:
“不要被一时的言巧语所迷惑。陛下如何,还得看他今后做了什么。
判断一个人,论事不论心。若是只凭心意去判断,那不过是你愿意相信什么就是什么,老夫也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王夫之默然片刻,思绪万千,他喃喃自语道:“能做什么事”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回荡不已。他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仿佛在问自己,又仿佛在对苍天发问:
“倘若鞑子覆灭,我还能为大明的未来做些什么”
这一刻,王夫之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大明的存亡之战,是每一个士子、每一个忠臣的梦魇。然而即便鞑子消失,江山重归华夏,又该如何建设未来
他一直以来追求的,是一个不止于表面安稳的王朝,而是一个真正能够听取民意,推动社会进步的国度。
钱谦益察觉到了他的迟疑,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
“鞑子覆亡固然是必然的结局,但这天下要如何治理这不是一个皇帝能独断的事情,恐怕还要依靠我们这些有才识的人才行。”
他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可问题是,陛下真的能容得下你们这些才俊吗有些时候,能做事的人越多,皇帝反倒越会生疑。”
王夫之听到此处,眉头微微一皱,他明白钱谦益话中的深意。
即便朱慈烺眼下表现出宽仁,但当权力的束缚与欲望逐渐显露时,这种宽仁还能维持多久
历史上的帝王多是如此,最初鼓励谏言,随后却步步收紧,最终落得个钳制言论、杀伐决断的局面。
“你我这些书生,若无实权,如何改变朝局又如何避免被利用,最终沦为弃子”钱谦益的这句话再次刺中了王夫之的痛点。
他抬头望着窗外,感受着秋风带来的凉意,心中却更为沉重。
“或许,我还能为未来留下些许希望。”王夫之低语道,声音中透出几分坚定与孤寂。
他不再寄望于彻底改变这个世界,但他至少希望能为后人铺设一条稍微平坦些的道路。
钱谦益静静看着他,心中也生出几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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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来,天下大局渐趋安稳,各地的整军任务也有条不紊地完成了。
李过、高一功、左梦庚、郝摇旗等将领,纷纷完成了手头的任务。
这个时候,该收编的义军已然归拢编制,该安置的营庄军户也都妥善安排,各自辖区的军政事务井然有序。
关内两京一十二省经过几个月的整顿,终于筹备出近六十万大军,这才促成了传闻已久的“南京大会”正式敲定。
毕竟,若手中没有足够的兵马,这个会议恐怕难以顺利进行。
朱慈烺和他的幕僚们对此早有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地明白,没有足够的武力作为后盾,这次大会根本无法让众臣心服口服。
因此,六十万大军的建立,成了他们筹划的重要筹码。
然而,六十万大军的数字虽可观,真正能用于一线作战的精锐却有限。
这其中,至少有二十万兵马是驻守城池的守军,或者是新收编的绿营兵、义军。
这些部队虽经过整编,但战斗力究竟能发挥几成,仍是个未知数。
大部分人马只是草草训练过的乡勇与农民军,与那些真正的精锐野战部队相比,差距甚远。
这片饱受战乱的土地,早已元气大伤,无法再支持大规模的高精度野战部队。
各地的军队虽然在名义上扩充了不少,但真正的战斗力却未必如人所愿,许多部队仅仅是补充了一些新兵,仍未恢复到巅峰状态。
尽管如此,朱慈烺仍充满信心,这六十万兵马足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北伐与西征,无需内战便能完成扩疆拓土的计划。
“辽东的鞑子余部仍需剿灭,西北的套虏尚未完全降服,蒙古各部在北方虎视眈眈,外藩蒙古三部也不能轻视。”
李过策马而行,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的神情:
“南边听说陛下对安南很有兴趣,已经派人打探那里的情报了。”
李过心中念念不忘的是蒙古与李家的宿仇,如今他一心想要征伐套虏,尤其是山西北方的蒙古部落。
对于这些外敌,他满腔仇恨,渴望一雪前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更远的边疆。
高一功一旁冷笑道:
“安南算什么据先生所言,安南本就是我中华的藩属,理应收复。
但陛下还打算组建水师去剿灭南海上的海盗这就有些让人费解了。
广东要组建一支水师也罢了,福建已经有张名振的水师坐镇,长江还要再组一支,就为了那些跳梁小丑似的海盗
与其费力在海上,还不如多养几万火枪兵和骑兵,用来应对陆上的强敌。”
高一功显然对朱慈烺的水师计划心存疑虑。
在他看来,海上的威胁不足为虑,相较于那些漂泊不定的海盗,真正需要重视的是北方的强敌和辽阔的疆域。
他更倾向于在陆上增强军力,尤其是增加火枪兵和骑兵的数量,这才是眼下最急需的。
李过对此却不以为然,他缓缓说道:
“海上那些海盗虽不成气候,但若不加防范,终究是隐患。
陛下的眼光不止限于陆地,海上势力同样重要。若是让这些海盗横行,沿海商贸如何发展
更何况,海洋是通向外部世界的门户,一旦控制海上航道,我们便能更好地与外藩和西洋人交涉。
正如陛下所言,只有海陆并举,才能真正稳固国本。”高一功听罢,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才道: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眼下内地未稳,江南的局势还未完全掌控,便急于对外拓展,是否太过冒进了”
李过笑了笑,轻轻摇头:
“江南的士绅虽然难缠,但已不足为患。更何况,陛下在江南的改革举措已经初见成效,再过不久,士绅们不得不顺从。
若能一边稳固内政,一边开疆扩土,岂不两全其美”
高一功听后默然,虽心中尚有疑虑,但也不得不承认李过的说法并非毫无道理。
眼下的局势风云变幻,朱慈烺的每一步行动都需要精心谋划。
两人策马前行,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远处的天空隐隐透着黎明的曙光。
前方的道路虽然荆棘丛生,但他们心中已然坚定:不论是内政改革还是对外征战,朱慈烺的宏图大业正徐徐展开。
而他们,作为其中的棋子,必须走好每一步,才能在这场复杂的博弈中谋得一席之地。
高一功并不认为水师毫无用处,但如果仅仅是为了打击海盗,实在显得过于浪费。
然而,他更倾向于相信另一种解释:
海盗不过是幌子,朱慈烺真正的意图,是通过建立强大的海军遏制张名振的势力,这才需要南北两支水师并立,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
“我听说,仅广州一地,每年与红毛商人的交易,净利便高达三四百万两白银。
如果将来在其他沿海地区推广这种贸易方式,连军费都不用愁了,陛下恐怕是在打这方面的主意。”李过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分析。
高一功早有耳闻,但他一直对此存有疑虑,南京方面大肆宣传朱慈烺的这些“政绩”,仿佛生怕天下人不知道。
然而,高一功一直认为其中水分极大,顶多只有宣传中的一两成是真实的。
“这么多”
高一功不禁质疑起来,他虽知这些信息并非空穴来风,但三四百万两白银的数目仍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更何况,南京的消息源本身就带有偏向性,难免会夸大事实。
“且不说这些数据真假难辨,陛下身边的那些人,说什么都得打个折扣。”
李过见状笑了笑,坦然道:“这话我也是听来的,真假不知。”
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成功让高一功一开始当真了。
随即,李过话锋一转,严肃说道:
“我们如今正值兵强马壮,士气高涨,应当一面修养生息,一面对周边蛮夷采取抚剿并用的策略。
趁着现在势头正旺,抓住机会,把那些套虏、鞑虏全部收服,这样才能真正保障内地的安全。”
他顿了顿,继续道:
“若是现在不打这些蛮夷,反而自相残杀,等到再过几十年,我们元气大伤、再无力出兵时,这些地方的蛮夷恐怕又会兴风作浪。
到时候,百姓必然免不了再次遭受劫掠和屠杀。”
高一功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你说得对,正该趁此时机,尽快把该收复的地方打下来。辽东必须拿回来,西北那些地界也得重新控制住,否则这些套虏迟早会成为后患。
至于海上的问题,陛下若是想要建立海军,那是他的事,反正他自己筹钱造船练兵,我们倒是无需操心。”
两人沉默片刻,仿佛各自心中都在权衡时局的变化和未来的行动。
李过稍作停顿后,接着说道:
“咱们去了南京,见陛下如何打算,再根据实际情况行事。”
如今,明军虽然已经收复了关内的大部分土地,汉地诸省也得以重新控制,但高一功心里清楚,真正确保帝国安全、恢复旧日的辉煌,还远远不够。
特别是辽东等地,战略位置至关重要,若不能彻底收复,将始终是明帝国的心腹大患。
在高一功看来,帝国的复兴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辽东之地虽已沦陷多年,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控制辽东,不仅能确保北方的安全,还能扼住敌军的咽喉,防止他们南下侵扰。
此外,西北的局势同样不可小觑,那些套虏、鞑虏虽分散各地,但若让他们有喘息之机,迟早会成为帝国的巨大威胁。
他思索着,补充道:
“眼下形势复杂,若能在陛下的领导下稳步推进收复失地,辽东、西北两大方向都要同时进行,尤其是辽东,那是必争之地。
而海上的事务嘛……”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陛下的海军想法虽然不错,但终究是费钱费力的事,恐怕得等他自己解决了军费问题,才能真正有所作为。”
李过点头称是,他和高一功心中都有同样的担忧:
实际上,能否保持长期作战的能力,仍旧存在许多变数。
而朱慈烺所推行的改革,能否真正落实到位、带来持久的经济和军事支持,也尚未可知。
“不过,”李过缓缓说道:
“我们终究得去南京见见陛下,看看他的具体打算。无论是辽东、西北,还是海上的问题,最终都需要从长计议。
我们手中虽有兵,但无论如何也得听从朝廷的决策。”
高一功点了点头,认同李过的说法。
明军眼下虽然占据了关内大部分土地,但距离真正恢复帝国的整体利益,收复那些利益攸关的故土,依然路途遥远。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需要与各方势力博弈,确保自身的生存空间。
尤其是面对张名振等南方势力,如何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达成战略平衡,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关键问题。
“是啊,去了南京,看陛下怎么安排吧。”高一功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