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文人
第285章 文人
在沧州城收复的第八天,张煌言率领三万大军向北挺进,沿途势如破竹,各地义军纷纷响应,北直隶各地迅速归顺明军麾下。
当朱慈烺的大军骑兵抵达北京城外时,义军便早已经率先攻克了这座曾被满清占领的都城。
然而,北京城经过满清与义军的两轮劫掠,已变得满目疮痍。
城南的工坊、各处祠庙以及皇家祭祀重地,无一幸免,早已被洗劫一空,昔日的繁华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废墟与荒凉。
张煌言进入北京后,依照朱慈烺的指示,迅速着手征召民夫,开始修复被毁坏的各处祭祀场所,恢复这些重要的精神象征。
此外,他还调集兵马严加把守,确保这些关键地点不再遭受破坏。
不过,修复工作尚在进行时,张煌言并未停留,他深知战局的紧迫,随即率领大军继续东进,直指山海关。
北直隶以北的地区因清军的破坏而满目疮痍,行军之路困难重重。
他只能派出小股骑兵先行探路,依靠海运补给粮草,以维持接下来攻打山海关和关外重要据点的需要。
当张煌言的先锋骑兵抵达山海关时,虽然关城城头还飘扬着满清的旗帜,但城中早已没有了守军的踪影。
甚至山海关之外的辽西走廊也已成空城,满清的溃败如洪水决堤,毫无还击之力。
张煌言兵不血刃,顺利占领了这道重要的关隘,兵锋直抵关外。
然而,由于满清的残酷破坏,山海关以外的要塞、城堡几乎全数毁坏,已无任何防御工事可用。
张煌言牢记朱慈烺的命令,见好就收,止步于关外,并未冒进深入。
这个时候必须稳固占领地盘,而不是盲目扩张,战术上的克制与远见,正是他奉朱慈烺所重托的原因。
稳固了山海关的防线后,张煌言随即返回北京,他并非仅仅为军事行动而来,更担负起北直隶和山西两省的重任。
他在这些地区整编义军与反正的绿营军,将他们纳入明军的正规建制中。
同时,他派出使者,向长城以北的蒙古部落以及东面的朝鲜发布通告,宣告满清的覆灭,明朝的复兴已成定局。
与此同时,朱慈烺也派人在南京向天下发布昭告,庄重宣示道:
“六年失落的都城,终于被光复!”
他这番话不仅是对大明社稷,天下苍生的告慰,更是对自己内心的责任与宣誓。
这不仅仅是都城的光复,更是中华文明从满清压迫下重新崛起的契机。
这一场长达三百年的黑暗岁月,终将结束,而一个充满新希望的时代正缓缓拉开帷幕。
朱慈烺心中暗暗立下誓言:
华夏的复兴,不只是恢复过去的荣耀,而是要构建一个崭新的未来,彻底摆脱百年屈辱,迎接一个更为辉煌的时代。
在朱慈烺看来,这不仅是胜利的象征,更是明朝复兴的基础,为接下来更大的战略行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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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农,你当真打算站在陛下那一边,为他摇旗呐喊吗”钱谦益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金陵城,心中有些不安。
自他来到南京已有数月,虽说这金陵书院的环境让他颇为满意,但今日与他对谈的王夫之,显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钱公,我何曾说过这话”
王夫之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茶叶,缓缓啜饮一口,淡然说道:
“如今,鞑虏已被赶回老巢,陛下的大军即将挥师辽东,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国仇已报,我们这些学者又何必急于站队
与其争权夺利,不如专心做学问,何必卷入朝堂的是非”
钱谦益心里冷笑了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可不相信王夫之这般‘高风亮节’的说辞。
依他看来,王夫之不愿公开承认自己的立场,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心中那早已做出的决定——投靠皇帝。
朱慈烺虽然已经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大明皇帝,但他和此前的大明皇帝一样,一旦天下太平,那前路便不平坦了。
而且,他还面临着如何处置外围番邦,以及王朝内的文官集团等棘手问题。
王夫之恐怕是不愿沾染这些污秽之事,才如此谨慎。
“而农啊,你的学问虽好,可你所论的却是国事大政。稍有差池,便是杀身之祸。”
钱谦益摇了摇头,冷笑几声,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
“更何况,虽说你是金陵书院的院长,可这书院的真正掌控权可不在你手里。
倘若陛下哪日心情不好,怕是你也难逃干系。”
他的话带着几分讥讽与警告。
钱谦益和那些东林党人、大地主们早已听到了风声,朱慈烺即将统一天下后便要推行新政,削弱他们的势力,甚至可能拿他们开刀。
对此,东林党这些人心怀不安,正在秘密集结,筹划如何应对,甚至反抗。
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朱慈烺精心布局。
他故意将施政的消息泄露出来,目的就是让这些地主乡绅们坐不住,提前暴露他们的阴谋。
朱慈烺只需等他们自投罗网,然后一举铲除反对势力。
王夫之显然也看出了钱谦益的担忧,却淡然自若,他缓缓放下茶杯,笑着说道:
“钱公不必如此担心,陛下推行新政的初衷,正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
我相信陛下深知贤能之士的重要性,必会对我们这些以学问为本的人万分器重。”
钱谦益听到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王夫之居然能说出如此天真幼稚的话来。
看着对方那镇定自若的模样,钱谦益心里暗暗嘲笑,怎么这世上还有这么天真的读书人呢
“哈哈哈!”他笑声止不住,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
“而农啊,到了你这个年纪,居然还会如此相信那些权力之人
陛下的‘新政’,不过是借改革之名,行削弱士绅之实。
你真以为他会容忍我们这些老百姓有半分权力吗
一旦朝堂之争开始,你以为他会因为你满腹经纶而放你一条生路”
王夫之依旧不动声色,仿佛钱谦益的话对他毫无影响,他笑着摇了摇头:
“钱公多虑了,陛下志在天下,并非一时权谋。再者,士绅为国效力,亦是天经地义。
只要我们心怀忠诚,陛下又怎会轻易处置我们”
“忠诚”钱谦益冷哼一声,眼神愈发凌厉:“你可知道,忠诚有时是最无用的。凡是执政者,无不以江山社稷为重。
哪怕你再忠诚,只要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王夫之微微一叹,神色略显复杂,然而片刻之后,眼中恢复了坚定。
他抬头看向钱谦益,语气平静但坚定地说:
“钱公,局势虽然复杂,但正因为复杂,我们这些读书人才更应当坚持自己的本心。
如果每个人都为了自保而选择逃避,那又何谈国家的未来”
钱谦益见王夫之如此执着,不由得心生疑虑。
他想不通,为什么王夫之这样聪明的人,明知前路凶险,竟还能如此心甘情愿地卷入其中。
难道王夫之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便能左右这场浩劫
钱谦益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朝廷与皇帝的深深不信任让他无法理解王夫之的选择,而在他看来,王夫之不过是另一个被理想所迷惑的书生,终究逃不过历史的残酷现实。
窗外,阳光洒在金陵城的瓦片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注定没有永远的安宁。
“你也是通读史书之人,怎会如此糊涂近来事务繁多,忙到心智蒙昧了吗
怎能信那等可以无君无父的枭雄之语
且不说他如今未曾称帝,即便将来登基为帝,金口玉言又如何
若他真要除掉你,何须亲自下手”
王夫之对此沉默不语,事实上,他与钱谦益确实都是深谙历史的人,几千年来的种种教训他们自然心知肚明。
然而,一年来与朱慈烺的接触,使得王夫之对这位新主的评判渐渐坚定,他有信心,朱慈烺绝非钱谦益所描述的那般阴险狡诈之人。
这并不是说朱慈烺不会动杀心,而是他愿意听取意见,不会让人噤声。
王夫之可以感觉到,朱慈烺所推行的一切,无论是科举改革,还是金陵书院的设立,甚至与洋人购买书籍等举措,最终目的都在于让百姓的生活有所改善。
这种执念让王夫之感到困惑,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轻易怀疑这位年轻的皇帝。
钱谦益轻轻笑了笑,旋即话锋一转,神情变得凝重:
“而农,你可曾听过‘引蛇出洞’之说”
他目光锐利,直视着王夫之的双眼:
“老夫担心,你终将成为那诱饵。他表面上广开言路,容许百家争鸣。
可到时候,等秋后算账,结果会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王夫之没有立刻回应,但神情已显得凝重,心中开始琢磨钱谦益的担忧。
他在思索这种可能性——朱慈烺会否借“广开言路”之名,实则用以打压反对声
钱谦益见他微动,继续说道:
“坐在那个位置的人,与未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心境大不相同。”
作为一个大明遗老,钱谦益从小生活在大明天下的熏陶之中,他从太祖皇帝的故事中汲取教训,心中对朱慈烺这个权力觊觎者并无太多期望。
即便朱慈烺今日表现得仁义宽容,他依旧怀疑,这个年轻的皇帝会否随着权力的增长变得残酷无情。
“若有一天,他要你说出违心之语,你当如何应对”钱谦益语气中带着几分冷峻的质疑。
王夫之眉头紧锁,却也毫不示弱地回问:
“可若是依附他人,就能有更好的结果吗难道李过、高一功这些人,不忠于陛下吗他们又有何不同
不论陛下如何行事,这些人无论品行、政绩,都不及陛下。
况且,他们本就是反贼出身,又岂能与当今相比”
王夫之一语中的,直击钱谦益话语的核心。
钱谦益捋了捋长须,语气中多了几分深沉的算计:
“而农,你倒说得有理。但正因如此,咱们的这位年轻陛下才不能放肆妄为。
若是没有其他势力制衡,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广开言路恐怕只会成为笑谈!”
他顿了顿,继续道:
“正是因为有这些不同势力相互制衡,局势才不会偏颇。若是让陛下一人独大,江南的田地再分给百姓,那江南缙绅又该如何自处
到那时,怕是连你我都无立锥之地了。”
钱谦益这番话看似忠言,实则暗藏私心。
他并非不愿广开言路,亦非全然反对朱慈烺的改革,只是身为江南士绅中的一员,他更加担心自己乃至整个士绅阶层的利益。
若朱慈烺真的推行改革,江南缙绅的利益将遭受何等冲击这是钱谦益绝不愿看到的局面。
王夫之虽未言明,却已隐约察觉到钱谦益的真实用心。
他的眼神微微变得冷峻,心中已然明了,眼前这位看似忧国忧民的老臣,实则是在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
然而,现实依旧残酷无情。
无论选择朱慈烺,还是选择那些文官势力,最终的结果都充满变数。
而今的大明,正如岌岌可危的大厦,朝不保夕。
“你说得有理,但时局如此,无论如何选择,皆是险中求生。”王夫之叹了一口气,话语中透出无奈和沉重。
他并非天真之人,也明白任何选择都没有十足的保障。
钱谦益沉默片刻,随后摇了摇头,低声道:
“这天下没有真正的好棋局,唯有险招,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两人对视片刻,心中各有计较。
“好,既然你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言。”钱谦益终是长叹一声,挥了挥手:
“但愿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王夫之站起身,拱手施了一礼:
“多谢钱公提点。但无论前路如何,我已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