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凝望着那画像,身后冷不丁响起了话音。
萧璟行至他身后,淡声道:“既是到了,且先入内上柱香。”
上香……
若是非亲非故之人,哪会给死人上香。
宋玄光心更往下沉了几分,抿唇未语。
萧璟快步从他身侧,踏进殿门,缓声却清晰道:“你心里应当有数,画中人,便是你同云乔的生身父亲乔昀。”
砰!
萧璟这句话,似一块巨石砸在他脑后,让宋玄光脑海里懵滞不已。
怎么会……
怎么会……
居然是他……
宋玄光脸上白得几无血色,却仍旧没抬起一步往殿内跨。
萧璟并未管他,自行入内后,点燃了香敬上,持晚辈礼。
这是他的师父,少时教他武艺兵法,授他纵横谋略,便是他贵为储君,也该对乔昀持晚辈礼。ez小说徃 冕沸悦犊
香插在坛炉内,烟气缭绕。
萧璟抬首看向那香烟缭绕中的乔昀画像,眸光略有些怅惘。
“一别二十余载,他至死都不知江南有一双儿女养在云家,也并不知道你母亲同你和云乔受的苦头。
他死时怀中藏着一枚玉镯,和一副画像。
镯子,和你母亲戴了数十年不离手的那枚,乃是一对儿,是他昔年亲手所刻。
至于那副画像,应是二十年前的你母亲。
当年旧事孤已命人去查,或许并非是你母亲所以为的那样。”
萧璟只说了这几句,便收回视线,抬步踏出了这香殿。
他无意强求云二兄妹认乔昀这个生父,只是想起师父死前那些年,不愿他死后仍困在他惦念了一辈子的人误解中。
萧璟行过宋玄光身侧,离开香殿。
留宋玄光一人,立在那香烟缭绕的殿宇外,面色苍白,紧攥双拳,久久无法回神。
视线始终锁着那高悬明堂上的画里,意气风发惊才艳绝的青年名将。
他想起前些年在西北杜家,耳闻过的关于乔昀的盛名。
少年从军,血海厮杀里功成名就。
娶妻名门贵女,壮年为国捐躯。
马革裹尸,储君亲祭。
乔昀的一生,当真是精彩绝伦的折子戏。
他是戏里的英雄,是国朝的名将。
那临死时藏在怀里的木镯子,那所谓的二十年前女娘的画像,像烈烈侠骨里蕴藏的一抹柔情,为他平添几声悲切。
萧璟说他至死惦念宋宛娘。
二十年念念不忘,任谁听来,不赞他一句情深意重。
可是,宋玄光立在此地,看着画像里光芒万丈的青年将军。
心底却浮现幼年时看到的,被云培峰用最龌龊的言语侮辱,连泪都不会掉的母亲。
情深?
他的情深,不妨碍他依旧功成名就。
不妨碍他娶妻生女,半生潇洒。
可他的母亲呢。
因为少女年岁一段痴情,毁了一辈子。
他想起好些年之前,云乔嫁入沈家。
他问母亲,明明妹妹对沈砚并无情爱,为何一定要她嫁沈家,为何不能等一等,让妹妹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
母亲告诉他,情爱于女子,从来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时宋玄光不懂,而今,他终于懂了。
男人为情爱糊涂一时,无非是多年后一段谈资。
便是再为情所伤,为情所困,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妨碍他依旧功成名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可女子呢?
倘使她为情爱行差踏错半步,等着的
,就是万丈悬崖,再难回头。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