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被利用了(二合一)
内务府的人正在犯愁,上哪里去寻一篓子松露,就见有人上门自荐。
“哟,你们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上门来了。该不是该不会是你们设的局吧?”
挑着背篓的汉子小心翼翼地把背篓放在地上,掀开上面盖着的棉布,叫内务府的人看清楚,这才憨憨道:“我们哪有那种能耐,这不是凑巧了吗?全大周都知道京都最富裕,我们便在山里头寻了一些稀罕物什,来京都撞大运。”
内务府的内侍也就顺口一说罢了,他可不信眼前的这些山民和行商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低头一看,背篓里的松露很是新鲜,圆咕隆咚的,不知跟李阁老府上的松露比起来内侍哪个更好?
“啥价格?”
“一千五百贯。”
内侍挑眉,大胆!狮子大张口啊!
汉子哆哆嗦嗦地伸出一个巴掌。
内侍看明白了,这是要和自己五五分的意思。一千五百贯一半就是七百多贯,内侍狠狠心动。
“为何价格比李阁老家的还要贵些?”
“嘿嘿,因为比他们家的更大,更新鲜。”
“先留下一筐,若是合了主子们的胃口,再找你定。”
“好咧!多谢大人!”
当天中午,太后娘娘的膳食里便多了一道松露蛋羹以及松露汤。
太后娘娘生活节俭,看见桌上多了几道蘑菇菜,只当成是平常的蘑菇。
筷子一夹,呃……这味道。
太后拧着眉,问婢女:“换厨子了?”
婢女:“回娘娘,没有换厨子,这是新上来的松露。”
“松露?”太后听说过,《梦溪笔谈》里有写。
太后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只是不再夹新上来的两道菜。
除了太后娘娘,官家,皇后和贵妃那里又分了分,一篓子松露便全分光了。
正所谓上行下效。
李阁老开了松露品尝大会,宫廷里买了一筐子松露的事也瞒不住人,一时间,松露变成了整个京都炙手可热的稀罕物。
“大哥,我们的货销出去一大半了。剩下的,要不低价卖了吧?”汉子数钱的时候都在颤抖。
老天爷呀,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这个松露,山民们都不爱吃,即使挖到了,也是随手喂猪喂鸡。
结果,运到京都来就能卖出这么高价!
后面的价格虽然没有卖到一千五百贯那么高,但也卖到了七八百贯。
不过市场好像有些饱和了,七八百贯的价格卖不动,有人开价四百贯,大哥没舍得卖。
汉子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似的,自己真是飘了,四百贯都敢嫌弃少。
领头的汉子手掌粗糙,他咽了咽口水,从胸口掏出一个小锦囊,打开后,是一张纸条。
汉子连着看了七八遍,保证一字都不漏后,把纸条塞到嘴里,嚼了一嚼,端着水杯喝了一大口水,一起咽进肚里。
“走,我们找人想办法去!”
……
“真是奢侈!不到拳头大的一个蘑菇,价值三十多贯,比一条人命还值钱。”
“这算什么?听说要把松露纳入贡品呢!”
坊间,各种酸话层出不穷。
有御史想借此弹劾管家,好搏个青史留名,但又想到,宫廷生活向来奢侈,花一千多贯去买松露,真算不上什么大罪过。
正在烦恼之际,茶楼外有小孩子在传唱歌谣。
御史侧耳倾听,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此诗是前朝一诗人所作,名声不显,但被刊登在《云州周报》上后,评价两极分化严重。
世家勋贵们觉得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他们的财富是靠几代,甚至十几代的积累,是祖宗们的不懈努力,才有他们的好日子。
那群贱民往上数八代,全是泥腿子,祖辈不努力,子孙后代自然是要吃苦的。
普通百姓看了后,心有戚戚然。他们日复一日的劳作,病了也不敢休息,一年到头,却省不下一两银子。
或许一场天灾,一次重疾,就能把他们打入深渊,成为诗中的那个冻死骨。
至于更贫困的百姓,则是连听这首诗的机会都没有。
御史听完,并没有什么想法,也谈不上有触动,当官太久,要烦恼的事儿太多,不过是冻死人而已,年年都有,不稀奇。
小孩们唱着歌谣,走街串巷。御史照旧喝着自己的小酒,再也没给这群孩子一眼。
“介甫,这场赌,你输了。”
被唤作介甫的少年,牛目虎头,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异味:“我未必会输!只是御史不干人事,不司其职!”
他身旁的郎君捂住鼻子,无奈道:“行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你能不能先去澡堂子洗个澡?你的头发上都有跳蚤了!”
“不洗。”介甫回答的干净利落。
谁也不能让他去洗澡,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介甫写了一篇指责皇帝开销太大,生活过于奢侈的文章,然后又找印刷厂,印了上千份。
御史家门口,皇城门口,那个老门口,生态室门口,御街上,全被人趁着夜色贴了一遍。
文章写的很好,用词毒辣,好像写文章之人就站在你面前,指着你的鼻子怒骂一样。
但是被骂的人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年轻皇帝本来对松露就只是好奇而已,上李阁老家尝过一次,满足了好奇心,又加上吃不惯松露那个味道,便不再惦记松露。
王廷后来又买了一次松露,见皇宫四巨头不是特别爱吃,就没有买第二次。
结果就为了这一背篓子松露,年轻皇帝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皇帝委屈,皇帝愤怒。
“怎么别人都吃得松露,我孝顺母后,让母后尝一尝,反而是个罪过?!一千五百贯而已,贵吗?眼皮子真浅,有那精力盯着王廷,怎么不去想想招,对付北面?!”
“呵呵,来人!把市面上的松露全给我买回来,我有的是钱!”
文武百官们也觉得这事莫名其妙,整个天下都是官家的,生活开销大一点很正常啊。
哪个学子闲的没事做,净盯着这点小事?
年轻皇帝本来就是个叛逆娃,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便斥巨资买回来一大堆不爱吃的松露。
他捏着鼻子,连吃两天松露后,实在是不喜松露的味道,便把松露作为福利,将其赏给百官。
文武百官……行吧,本来还想劝戒一番,一下子被堵住了口。
静观事态变化的介甫,回过神来,拉着好友曾巩,去敲永昌侯府的后门。
门刚一打开,他便像猴子一般窜了进去,朗声道:“好你个玄明!我把你当成挚友,你竟然利用我。”
苏玄明正披着狐狸外袍,在院子里画画。
画纸上是一株冬日红梅,侧面题着词【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苏玄明身形修长挺拔,站在院子中,肩头落着雪花,星眸剑眉,五官冷峻,神色宁和淡漠。
看上去如春日劲竹,又带了冬日的冷冽。
他循声望过来,见是介甫和曾巩,眉眼弯弯,眸中的冷意褪去,换上温暖的笑意。
“就算是是犯人,也该给个辩驳的机会。介甫一来,便指责我,伤透我心。”
“哼,你倒是会倒打一耙。都说文如其人,你却是和书信中的完全不一样。”介甫大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到石凳上,还十分自来熟地对静立一旁的小厮吩咐道。
“给我上一杯奶茶,加糖加珍珠。不许说没有,我知道你们有。要云州口味的!”
曾巩对着苏玄明歉意一笑,紧跟道:“我要焦糖奶茶,三分甜,有劳了。”
小厮瞥一眼苏玄明,见苏玄明没有阻拦,便颠颠跑去后厨。
介甫是个十六七岁的壮小伙,活力旺,就这样被坐在石凳上,并不觉得冷。
“冰雪严寒,远不及我心冰冷。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傻子。”
苏玄明听到介甫悠悠的被抱怨,便放下毛笔,直勾勾地看着他:“我何时把你当傻子了?”
“你用赌约骗我办事!卖松露的人是不是你的人?”
苏玄明摇头:“不是我的人,是南郡朱大人的人。”
介甫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南郡多山,确实盛产菌菇,松露出自那里,很正常。
介甫只是没往那方面想,一旦找着方向,就能抽丝剥茧,想通整件事。
“南郡朱大人和云国公联手了!这是你们布的局。先用《云州周报》炒热松露的热度,再让李家人当出头鸟,借机搭上皇家,直接把松露定位成奢侈品。”
介甫思路越来越顺畅:“刚开始一点点出货。后来可能是因为带来的货量太大,也有可能是松露不易存储,你们又不想低价倾销,就想把松露卖给皇家。”
“你们对官家的性格心思把握的很准,你借着赌约,笃定我会写文章官家。用我激怒皇帝,使得皇帝斥巨资购下市面上的全部松露。”
“好你个苏玄明!我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
介甫其实不大介意自己被人利用,有价值才会被人利用,聪明人会反利用回来。
只是,他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聪明。
介甫抱住脑袋,仿佛陷入到困境,死活想不明白:“图啥?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是图什么?!松露只能赚这一波钱,明年肯定不会有人上这个当。”
介甫拉着曾巩表情,既委屈又茫然:“朱大人和云国公联手做了一次局,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他们想干什么?想引起百姓和皇家世家的矛盾吗?这有何用?!”
介甫死活想不明白这个局的深意,不得不垂头丧气道:“行,我认输。玄明,你能否跟我们说一说,云国公到底有何用意吗?”
苏玄明沉默片刻,艰难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娘和朱大人联手做局,是因为他们穷呢?”
介甫死鱼脸:“我觉得你在侮辱我的智商。朱大人穷,我可以相信。云国公怎么会穷?幽云十六州,草原,云州,朔州,河中郡,河南郡,现在还要再加上半个广德府,你告诉我她会穷?!你看我的脸上写了【好骗】两个大字吗?”
苏玄明叹了口气,十分真挚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这就是事实。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娘这个穷家当的很辛苦呢,急需介甫你这样的人才去帮她。”
“呵呵。”介甫冷笑。
苏玄明握住介甫的双手,眼睛水汪汪的,如清澈的泉水,一眼就看到底。
“我真没骗你。你去云州看看就知道了,就知道我娘把钱都花在哪里去,她为何会受穷了。民生建设,教育,医疗,还有军队,哪一样不花钱呢?”
苏玄明没打算继续瞒着介甫,便把所有的事情托盘而出。
“南郡的情况,你可能还不清楚,它远比大家想象中的还要严峻。南郡的常平仓几乎全空了,一直靠着朱大人四处筹款补贴。朝廷拨给南郡的救灾粮,一层一层搜刮下去,到朱大人手上不足五成。”
“朱大人知道再找朝廷也没用,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写信给我娘求助。得益于怀朔镇盐碱地成功改造,又加上云州和朔州受灾不是很严重,阿娘从牙缝里挤出一部分粮食接济南郡。南郡这才没反。”
“介甫,我深知你的才能,你必定清楚大周朝廷的弊端,依你之见,你能凭借一己之力,进行改革吗?你说过,改革需要皇权的支持,那你觉得当今官家能支持你改革吗?”
苏玄明胸有成竹道:“介甫,大周官家绝对不是你想要的明君。他心胸狭隘,听不进去意见,又没才德。光从对鞑子的态度一事上,你就能看出来。当初他是如何坚定的主战,结果为了防备我娘,他居然选择勾结鞑子,差点断送大好局面!介甫,你信我,去云州看看,然后再做决定。”
介甫叹口气:“我打赌打输了,按照赌约,我本应去云州看看的。我只是气恼,你不同我说实话。”
苏玄明没解释,拉着二人一同走进屋子里,围炉煮茶。
很久不曾有人登门做客,有了介甫和曾巩二人上门,府里难得热闹起来。
“你们尝尝,这是我阿娘亲手做的肉酱,夹在饼子里可好吃了。”苏玄明大方分享。
介甫抓着饼子就啃,确实味美:“我何时动身比较好?”
“越快越好。”
“周扒皮吗?连年节也不留我在京都过!”
“云州的年节更热闹。”
“误交损友,累我离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