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异变
猎魔人的人数众多。
黑甲骑兵气势汹汹。
但也多亏如此，他们才会将彼此视为最大的敌人，互相阻拦，不至于让骑枪直接捅翻马车或是让猎魔人淹没马车。
同时，剩余的佣兵们也有一部分开始尝试摆脱猎魔人逐渐向此处靠拢。
这部分佣兵似乎还有一点职业素养。但是他们被面前的混战给彻底拦在了外面。
而其他的佣兵此刻已作鸟兽散般单个单个地分布在四处。
或是被猎魔人刺杀，或是冲撞中落马。
修普、奥菲蒂丝、铃林琳和那名冒险者四人环绕在马车正前方，拦住了大部分的敌人，但是马车的背面却没有足够的人手防守。
一名猎魔人从后面爬上了马车的顶端，他就要跳下去，从身后给冒险者致命一击。
庞大又有力的翅膀将其横扫下去。
比十方落到了马车顶端，它双翅一展，将从后面靠近马车的猎魔人统统扫退。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比十方骂道，“现在人这么少了，为什么在这里停下不动了？”
车夫刚想回答，却被商人一顿大骂：“我雇你来不是让你傻呆呆地待在原地把命送掉的，你要保证我的生命安全。赶快给我驾车离开这里。”
车厢内部传来孩子的哭声，车夫小声地反驳道：“那又不是我的工作，那是佣兵该干的活。”
“别反驳我，给我驾车！”商人直接打了车夫一巴掌，然后车夫一句话也不说了，沉默地驱使起了马车。
随着商人所在的马车重新开始移动，猎魔人的进攻更加猛烈起来。
但是他们被黑甲骑兵和剩下的佣兵们牵制太多精力了，根本阻挡不了马车离开。
修普等人在前方开路，马车慢慢地跟在后面。
混乱中，他们和一个佣兵擦身而过。
那名佣兵在提着另一个佣兵的脑袋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修普认得出来，那是之前带头作乱的佣兵头子的脑袋。
双方都非常默契地不作声地远离彼此。
只有车夫惊恐地叫了一声，但马上被旁边的商人捂住了嘴巴。
怪异的感觉始终盘绕在修普心头，他能感觉到诺雅的内心同样躁动不安。
但眼下他还有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猎魔人依旧跟在马车的后面，而当时出现在猎魔人面前黑甲骑兵只有三人。
另外五个人到哪里去了？他们在什么地方等着吗？
察觉到怪异的并不止是修普和诺雅两人。
身为月神信徒的铃林琳同样也察觉到了不对。
就像调律者是月神信徒中专门负责调整世界各地的不谐声律的使者，循声者则是能够听到灵魂的声音的使者。
而即使没有循声觅音的天赋，铃林琳也从旁人的行为中察觉到了不对。
她对同伴说道：“掩护我，我要探查一下这片区域。”说完，她驾马来到车厢旁边。
听到这句话后，修普和奥菲蒂丝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立刻默契地填补上了防卫的空缺。
铃林琳放开了薄烟的缰绳，将额头上的菱形水晶拿下，双手紧握其中。
她闭上双眼，和薄烟一同进入了灵魂的世界。
流逝的时间变得缓慢，在苍白的世界中，一举一动都带起了一阵涟漪。
空气中弥漫着代表魔力的亮色波纹，每一个人的身边都散发着象征着灵魂的微光。
一切都如梦幻的泡影，唯有铃林琳和薄烟是这片区域里唯一的真实的访客。
铃林琳观察起周围的灵魂。
修普胸口的火焰占据了绝大部分，以至于没有接触根本看不见他的两个灵魂。
奥菲蒂丝的灵魂则是像太阳一般热烈，如火焰一般燃烧。
那名恶魔女孩和玉之国的灵兽更不用说，他们是天生的魔法生物，魔力和灵力庇护着他们的灵魂，在这种强度的探查下根本看不出一点端倪。
铃林琳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诺雅的身上似乎有着三条线分别连向修普、比十方以及...她自己？
但其他人就十分普通了。
猎魔人们的灵魂被魔法遮蔽没有一丝波动，唯有靠近敌人出手的一瞬间才能观察到灵魂的光芒大放。
佣兵和黑甲骑兵的灵魂倒是与常人无异，只是后者沾染了一点硫磺的气味。
但是最令人在意的却是从地底深处喷涌而出的奇异白光。
强烈的白光在地面上如同一道道裂痕，从远处一直蔓延到脚下，范围之大几乎占据了铃林琳所能看到的所有地方。
几乎每个人的脚下都被这道白光缠绕住了。
白光脱离地面一尺左右便渐渐变浅，直至众人头部就彻底消失。
但是铃林琳却看到这道白光还在向上攀升。
大地在震动。
地底下有什么东西释放出了大量魔力影响到了地上的人们，而且还在不断增强。
背景的轰鸣声压倒了金铁交击的声音。
铃林琳突然意识到，这股来自大地的轰鸣声已经出现很久了，但是没有人注意到。
她扭头看向修普，想要告知他这个异常的情况，却被眼前的情况吓了一跳。
修普的面前，一个强大的灵魂突然从魔法的伪装下暴露出来。
苍白色的世界瞬间破碎，铃林琳回到了现实。
“小心！”铃林琳的喊声出口，但还是迟了一步。
无比凌厉的一枪从模糊的墨绿色身影下刺出，竟直接将修普胸甲连同胸口贯穿。
这名猎魔人出手实在太快太突然，他出手果断、动作干脆，和战场上的其他猎魔人完全就是两个级别。
一击得手，猎魔人挥动枪杆将枪头收回。
行云流水，毫无阻滞。
然而当他收回长枪时，却惊讶地发现刺入修普胸口的部分已经消失了，只有半截枪杆的末端还保留着一点焦黑的残余。
修普只感觉从自己的胸口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蔓延到全身，凌厉的风声吹开了耳边其他所有的声音。
他刚刚反应过来，便看到眼前这个新顶上来的猎魔人已经将枪杆从自己的胸口中收回。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修普的脑海一瞬间被冲击着，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动作。
利刃化为月光斩向敌人。
但是那名猎魔人化为深绿色的鬼魅从半空后跳，滚动落地躲过了这一击。
而那位猎魔人的坐骑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它的侧背。
失去骑手的控制，又受到身上的疼痛影响，马儿挣扎着乱跳，回头冲进了猎魔人的队列中。
“修普！”身旁的奥菲蒂丝和身后的诺雅几乎同时出声，一个是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一个是带着惊慌的尖叫。
一瞬间，修普缓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那个刺穿他胸甲的家伙已经不知道消失到了何处。
但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包围着马车的猎魔人因为那匹发疯的马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其他的猎魔人正和黑甲骑兵与剩下的佣兵缠斗。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摆脱现在被包围的情况。
修普喊道：“加速，我们冲出去！”
没有给其他人应答的时间，修普率先驾马冲了出去。
奥菲蒂丝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吹起口哨，紧随其后。
骑手们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只有驾驶马车的车夫有些害怕，根本不敢加速。商人在他的耳边破口大骂，就连诺雅也有些着急，推搡着后背，可是马夫就是害怕地不敢动弹。
还是比十方及时从车厢顶部跳起，挥动翅膀惊扰了拉车的两匹马起跑，这才没有和前面的人拉开距离。
在大地的轰鸣声中，修普等人冲出了猎魔人的包围。
但猎魔人不会轻易罢休，他们紧紧地跟在马车的两侧和后方。
比十方回到车厢上，对着后面喷出火焰。
但是猎魔人紧咬着不放，就像鬣狗追杀受伤的猎物。每当比十方加强一侧的火焰，另外两侧的猎魔人就会冲上来。
“我们必须要摆脱他们。”那名冒险者说，“我去后面。”说完，他开始减速向马车侧面移动。
修普同意那名冒险者的说法，但是当他就要把下一个指令说出口时，眼前出现了剩下的几个黑甲骑兵。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马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时，立刻端起骑枪全速冲锋。
必须要挡住他们。修普想。
怎么挡？修普呼吸急促地问。
两面夹击，前方是冲锋的骑兵，后方是疯子一样的猎魔人。
不能停下来，也没有躲闪的空间。
修普他们为了和猎魔人拉开距离已经达到最快的速度。
一个想法出现在修普的脑中。
要抛下其他人吗？只要诺雅还在，那么就还有逃跑的空间。如果让奥菲蒂丝他们做为诱饵能不能拖住敌人？
修普的脑中一片空白，轰鸣之声在他的耳边回响。
前一秒他感觉有人在担忧地看着他，下一秒他就看到是凯站在那里。
他感觉时间好像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瞬间，修普产生了错觉，面前的黑甲骑兵似乎永远也到不了他面前。
他大口呼吸着，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从嘴里吸进去的空气全部从肺里直接呼了出去。
全身的疲惫仿佛都被堵塞在一起，等着流向胸腔中的烈火将其燃烧殆尽。
那不是错觉。
冒险者的惨叫声将修普从短暂的失神中拉了回来。
与他同时清醒的还有坐在马车上的普通人。
修普向后方瞟一眼，发现那名冒险者的身体已经被身边的猎魔人用一把断枪刺穿。
冒险者徒劳地想要抓住暴露在身体外的枪杆向外拔出去。但当他的手碰到枪杆的前一刻，整个人承受不住痛苦口吐鲜血掉下了马。
那名猎魔人看向修普，然后迅速和马车拉开距离以躲避比十方的火焰。
猎魔人们也注意到前方的黑甲骑兵，他们开始和马车保持距离，等待着骑兵冲锋之后再摘取胜利的果实。
兵器的声音，叫喊的声音和挥动肢体的声音一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就连马蹄声、车轮声和在身旁呼啸的风声也似乎在空气中隐去。
只剩下越发强烈的大地轰鸣声。
这场战斗即将迎来尾声。
在骑兵冲到马车面前。
在猎魔人如饿狗般扑上来。
在诺雅将...
欸，为什么？修普的思考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淹没在大量的对当前局势的危机感中。
他看不清面前的路。
“修普！”
“快停下！”
诺雅和铃林琳的声音再一次将修普拉回现实。
他急忙配合追风拉住了缰绳。
轰鸣声达到了最高峰，耳道却感受不到压力。
剧烈的震动传遍全身，马蹄车轮却屹然不动。
地面在修普的眼前裂开，露出了下面的无底深渊。
追风的马蹄停在裂缝的边缘，只差一步，就会连人带马落下悬崖。
然而异动并未结束。
当修普向着大地上的这条裂缝看去，下一瞬间，那条裂缝就无限地扩张开来。
黑色的骑手出现在修普面前，下一刻便出现在千米之外。
修普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弄呆住了。
近在咫尺的敌人一瞬间远离，而面前的裂缝也一下子变得宽阔。
可是这一次修普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异动，不知道是他脚下的地面在动，还是对面的地面在动。
黑甲骑兵也不得不停下了冲锋。他们的领队下马仔细地观察了面前这个区域。
此时，黑甲骑兵和修普他们的中间隔着的距离正如当时马车冲出猎魔人包围圈时的距离一样。
眼前的场景与其叫作大地的裂缝不如叫作深不见底的深渊。
大地就像拼图一样，原先是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然而现在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散了一样分成了三个板块。
刚好将修普等人和黑甲骑兵以及包括长枪猎魔人在内的大部分猎魔人分割开来。
“这是什么情况？”商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他不知所措地问道。
没人回答，因为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回应他的却是与修普等人留在同一个板块的猎魔人们。
“是恶魔的把戏。混蛋，恶魔一定就藏在你们中间吧！”
修普看了眼对岸的猎魔人和黑甲骑兵，他们已经开始绕着边缘移动，尝试找到通往这个板块的道路。
“走吧。”修普说。
“走，走去哪？”车夫颤巍巍地问道。
“还有其他路吗？解决掉眼前的家伙，我们就沿着还能通过的路走去吧。”修普转身面对着剩下的猎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