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 谁是螳螂谁是蝉？

这一日，商陆刚到郡尉府，还未进公廨，便被郡尉叫了过去。

“朝廷有令，让我们白邑郡筹措一批军资运往兴山。这个差事本该交给另外两位更熟悉军务的司马，但他们目前均有要务，脱不开身。我这郡尉府里，只有你暂无差遣，便辛苦你走这一趟吧。”

“不敢说辛苦，这本就是卑职应尽的职责。”

商陆暗道终于来了，嘴上则鼓动巧舌，装出一副想要抓住机会好生表现，以期能够证明自己的模样。

“呵，毕竟是底层的贱吏出身，看到机会就想抓住，也不管这机会，是否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郡尉在心头冷笑了一声，拿出一枚虎符与一本账册，递给了商陆。

“凭此虎符，你可领两曲郡兵同行。此前你从贼曹署调过来的那个军侯，也可带上充作副手。这本账册是军资详细，这五日里，还有最后几批军资送达。等到东西一齐，你便带队出发！”

不得不说，这些人亲自下场后，做出的种种安排当真是滴水不漏，完全符合规章流程，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若不是商陆早已洞察到了他们的谋划，只怕被卖了都还要念着他们的好。

商陆也在心头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躬身接过虎符与账册。

两样东西一入手，商陆就察觉到了不简单，居然均有巫力波动，乃是巫器的一种。

虎符就罢了，账册居然也是巫器，这是用来防着人篡改涂抹做假账

见商陆好奇虎符与账册，郡尉的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但嘴上，他却是装出了关心前线将士的模样，严肃叮嘱：

“兴山那边的情况越发焦灼。虽然大战尚未爆发，可是小规模的摩擦与厮杀一直没有停。这次送往兴山的军资里，有不少前线急需的药物。你务必要将它们送达兴山，不可有误！不能叫前线的将士，流了血还流泪！”

“卑职明白，定不负郡尉所托，必将这批军资顺利送达兴山！”

商陆高声应道，心里面却在讥笑。

这帮蠹虫，个个嘴上说的冠冕堂皇，仿佛真的忧国忧民。可实际上，肚肠里面藏着的，尽是些搜刮民脂、盘剥民膏的坏主意。

出了郡尉的衙堂，商陆回到公廨，叫上在这里候着的杜风，让他去把朱全、屠罴等人寻来。

等人到齐，商陆简单交待：“得了个差事，五日后押送军资去兴山，现在你们随我去大营。”

众人齐声应是，都有些激动。

自从来到了郡尉府，商陆便被按在了一个闲职上，他们更是无所事事，天天除了来郡尉府点个卯，便无事可干。

对于习惯了在贼曹署里，每日忙到飞起的这些人来说，颇感不惯。

而且他们跟着商陆转军职，可是想要建功立业，拼个好出身的。

幸得商陆早有预判，来到郡尉府后，便传了这些人熬力炼气的功法。

这套功法是巫院教给外院弟子的基础功，许多世家宗派出身的人甚至都瞧不上它，自然谈不上有多珍贵，更不是什么不可外传的秘法。

但是对朱全等人来说，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功法。这些日子里，众人全靠修炼这套功法来打发时间。

现在好了，就算有差事落到了他们的头上了。

他们跟随商陆办了好些的差事，早已达成共识，只要是商贼曹……啊不对，是商司马带队办的差事，就绝对能立功！

功劳还不小！

所以，哪怕是简单的押送军资的差事，说不得到最后，也能搏出件大功来！

商陆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觉得士气可用。

但还是沉着脸，警告了一句：“别光想着立功。押送军资出不得半点差错，否则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将人头不保！”

众人闻言，齐齐叉手应道：“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小心谨慎！”

商陆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十几个人赶往城里的军营。

途中对这些人做了安排：“老朱，你是军候，负责带一个曲，让屠罴给你做副手，他边军出身，熟悉军中事务。杜风，你带着剩下的几个弟兄，与我充作亲兵。”

众人齐声应是，都无意见。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军营。

商陆在营门口出示了假司马的印信，以及郡尉给他的虎符，方才被准许带着朱全、杜风等人进入军营。

校场上，一支车队正在卸下物资。

为商陆带路的军官，向他介绍：“这是今日刚送来的一批军资，也是你们要运往兴山去的。”

商陆张望了一眼，发现这支车队里，民夫、车辆不多，但押送的县兵却是不少。

另外他还看到，在那一辆辆马车上面，都贴了好些的巫符，连拉车的骡马身上也贴的有。他心头一动，带着几分好奇走了过去。

正好这会儿，有几个军中书吏捧着账册，挨个打开马车上的箱子清点，那一口口箱子上面都裹着有兽皮，兽皮上遍布血水画出的古怪巫纹。

商陆探头一瞧才发现，在这些巫纹兽皮的帮助下，原本普通的箱子，内部竟是另有乾坤，藏着一个个巫术空间，能容纳下十倍的物资。

别说，有了这样的巫纹箱子，再加上马车、骡马身上贴着的巫符，确实可以节省下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且车辆少了、民夫少了，机动性可以提升不少。即便真的遇到敌袭，也能更好应对。

就是不知道，这些箱子与巫符上面，是否藏着有古怪

商陆虽然暗暗猜测，却没有着急验看，只是记下了这个事，便继续随着带路的军官，一路到了营地里的官署中。

在官署里，商陆见到了几个参军。

大营本该是郡尉负责，但他平时都在郡尉府办公，这里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手底下的这帮参军处理。

这些参军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见商陆到来，先是一番官场上的寒暄客套，然后才取出另外半只虎符，与商陆拿来的虎符一对。

两者合上后，不仅严丝合缝，更有巫光闪现，证明真伪。

双重措施，确定了虎符的无误。

流程走完，方才有参军拿出郡兵的名册，拨了两曲三百人给商陆。

按照巴国军制，一曲有两百人，两曲合该四百人才对。

在郡兵的名册上，两曲也是四百人。

但实际拨给商陆的人，却少了一百，不用问便知，肯定是被吃空饷了。

只吃四分之一的空饷，已经算是收敛，要遇到大胆的，过半都不稀奇。

商陆在参军的带领下，去见了拨给他的三百郡兵。

这帮人谈不上训练有素，跟县兵一个德行，与边军比差远了。

真要遇到敌人，能不让这群郡兵扔下武器逃跑，便算商陆有能耐。

这两曲都有军候，但是因为商陆带了朱全过来，其中一曲的军候便被调往了别处，给朱全腾出位置。

对于这个安排，没有刺头跳出来抗议闹事。

这帮郡兵都是老兵油子，分得清好歹，就算要闹，也是捡好欺负的闹。

像商陆这种穿着巫袍的人，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闹腾。更何况每一个新官上任，肚子里面都憋着三把火。在这时候闹事，不是上赶着让火烧到自己头上么商陆见这帮郡兵一个个都老实乖巧，暗叹了一声可惜。

他确实存着杀鸡儆猴的心思，可惜没有“鸡”上钩。

商陆让朱全、杜风等人拿着名册点名，自己则暗中观察，暂时没有瞧出谁有问题。

他也不着急，时间尚早，足够他找出内鬼。

点清人手，商陆让朱全、杜风等人留在军营里，与这两曲三百郡兵待在一起，摸熟情况，如此等到出发后，才能更好地指挥这群人。

至于商陆自己，则没有在军营里久待。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倒是那个参军，在商陆要走的时候，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提了一嘴。

“商司马，从各县筹集来的军资，已经到了七七八八，你要不要先行清点”

商陆瞥了这个参军一眼，没有答应，只是说：“不急。等军资到齐了再清点。清点完，直接就可开拔出发。”

现在清点了，鬼知道你们会不会偷梁换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参军笑笑，应了句“也好”，让人看不透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离开军营，商陆没回郡尉府，而是直接回了家。

“槐叔，你收拾一下，过几日随我一同出发。”

一进院子，商陆便对迎上来的槐叔吩咐道。

以前他出任务不带槐叔，是因为槐叔化人的能耐不太行，行动多有不便。

现在不同了。自从槐叔吃了巴蛇的灵根，又得商陆和三娘相助，修为已经突破到了周天入门。

不仅化形更加像模像样，行动也灵敏许多。

商陆这一趟可是要渡劫的，为此暗藏了计划。

带上槐叔，无疑能给他的计划，上一道保险。

槐叔闻言大喜，急忙应了一声“是”，立即开始安排院子里面的妖草精，哪些该留下来看家，哪些要跟着一块儿走。

这些琐事商陆不用操心，全交给了槐叔处置，他则直奔卧房。

卧房的墙角处，放着一套遍布巫纹的铠甲。

这是他在前几日里，从公输灵那里拿回来的巫甲。

这套巫甲与公输灵自己用的还不一样，考虑到商陆没有舍弃肉身，公输灵特地给这套巫甲，设计了两种形态。

一种是披甲形态。

处在这种形态的巫甲，可以被当作甲胄披挂穿戴。

不仅能够提供防护效果，还能放大穿戴者的力量，提供巫力支撑——就像是一套集合了充电宝功能的外骨骼。

按照商陆的要求，这套巫甲在速度和防御上面的表现尤为出众，还自带有好几个巫术。

这些商陆已经在近几日里，与三娘、槐叔验证过了。

巫甲的另一种形态，则是商陆此前提出的，能够独立行动的形态。

只是这种形态尚不成熟，巫甲能够独立做的事情较少，而且行动看着很僵硬，更不能开口说话。

好在这个问题，有弥补的办法。

商陆走到巫甲跟前，掐诀念咒，送了一道精炁进到巫甲里，化为柴薪，将灵涡反应炉点燃激活。

巫甲面罩上面的巫纹，立刻闪耀出了缕缕红光。

“柳泉。”

随着商陆一声招呼，柳泉凭空出现。

他手里面还拿着笔，显然正在写着话本故事，听到商陆招呼，便着急赶了过来。

柳泉手一翻，笔消失不见，随即躬身行礼，口唤主人。

商陆拍了拍巫甲：“进去试试。”

柳泉没有迟疑，当即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巫甲里。

随即巫甲立身站起，向商陆拱手，询问还有什么吩咐。

正是柳泉的声音。

商陆让他穿着巫甲出了卧房，在院子里面来回走了几遍。

起初柳泉有些不习惯，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是很快适应。

商陆又摸出百变脸谱，将它戴在了巫甲的面罩上，并把用法教给了柳泉：“你试试，看能否催动百变脸谱，变化成我的模样。”

“主人，请恕我的失礼冒犯。”

柳泉先拱手致歉，然后才按照商陆所教，催动百变脸谱。

他在成了鬼后，虽然得商陆和三娘教导修行之法，但使用巫器还是头一回，进展不是太顺利，变化出来的“商陆”，不是体形发福，就是缺胳膊少腿，要么前凸后翘多了些东西。

好在有商陆现场指点，柳泉很快掌握了百变脸谱的使用诀窍，很快上了正轨，真就借着百变脸谱，让巫甲变化成了商陆的模样。

不敢说一模一样，也是像了个九成多。

最关键的是，百变脸谱经过公输灵的改良后，不仅能变化模样，连语调气息都能变的很像，而柳泉又是说书先生，模仿商陆的声音与说话习惯，更是一点问题没有。

唯一的漏洞，是巫甲没有表情变化，哪怕是带上了百变脸谱，也是一副随时冷着脸的模样。

这个漏洞不算严重，商陆有借口糊弄过去。

其实还有一个漏洞，便是柳泉的修为不高，无法长时间使用百变脸谱。

好在巫甲能够提供巫力补充，补上了这个最致命的漏洞。

“这几日你就待在巫甲里，尽快的习惯它。”商陆向柳泉吩咐道。

黎洪等人实在太过谨慎，这些日子里，他只是搜集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证据，像人丹之类的铁证，连影子都没有瞧见。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采取第二套方案。

既然活人太谨慎，那就从死人入手。

死人就算再嘴硬，三娘也能撬得开！

而死人的口供，也是能用的。

甚至比活人的口供，更具可信度！

“是。”

柳泉拱手领命，穿着巫甲在院子里继续适应，并主动模仿起了商陆的言行举动。

商陆看了一会儿，直到巫院玉牌响了，摸出查看了消息后，方才出了家门，直奔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