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知识分子就是磨叽

擦身时数着他肋下新添的七道血痕,指尖悬在肿胀的嘴角上方迟迟不敢碰。

晨雾裹着煎鱼香钻进被窝时,周齐顶着鸡窝头蹦下床,正撞见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林瑞雪拿碎花手帕扎了个蓬松的蝴蝶结,发梢还沾着油星。

“伤还疼么?”

“我这铁打的身子……”

周齐突然龇牙咧嘴指着自己嘴唇:“就这儿,火辣辣的疼!”

“快让我瞧瞧!”林瑞雪小跑着凑上前。

周齐顺势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唇上重重啄了一下:“你说奇不奇怪,亲完马上就不疼了。要不你再给治治?”

“别闹,娃儿快醒了。”

林瑞雪红着脸推开他:“等晚上行不?”

“晨间运动才提神呢!”周齐坏笑着挑眉。

“我……我得准备早饭了!”林瑞雪慌忙转身走向煤油灶。

“行,那咱们晚上再议。”

周齐望着妻子背影突然正经道:“其实你就在家带娃多好,我又不是养不起。”

林瑞雪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成天困在这二十来平的鸽子笼里,不出半月我准得发疯。”

二十二岁正是爱热闹的年纪,谁甘心被柴米油盐困住手脚?

汤沟酒厂厂长办公室里,周康正对着办公桌上那箱“盛世天下”端详。

他儿子周卫星跷着二郎腿坐在旁边:“这**够抓眼吧?”

“图案设计谁弄的?”周康摩挲着酒箱上凹凸的纹路。

“就那个叫周齐的,听说以前是沈冰酒厂工人,买断工龄出来单干。”

周卫星掏出支烟点燃:“现在这酒卖得可俏了。”

周康往老板椅上一靠:“宿迁这几个老牌酒厂哪个是吃素的?”

“您还真别小瞧人。”

周卫星弹了弹烟灰:“光这半个月,他们至少抢走两成市场。每瓶定价一块五……”

“这么贵卖给谁?普通老百姓舍得?”周康吹开茶沫啜了一口。

“您觉得不可能的事,现在偏偏就成了真。”

周卫星利落拆开**箱。

十二瓶酒整齐排列,每支瓶身上的“一拳超人”漫画形象张扬夺目。

周康的茶杯停在半空:“这……真卖得动?”

周卫星把供销社的进货单甩在办公桌上:“周齐那小子换层皮就敢把酒卖到一块五!”

他手指戳着报表上的数字:“您瞅这数,开张才三十天,销售额直接冲到两百万!”

周康手里的搪瓷缸“咣当”砸在玻璃板上,茶汤泼湿了桌角的报纸。

他扯着领口剧烈咳嗽,喉结像卡了鱼刺般上下滚动。

“您当这是说书呢?”

老厂长涨红着脸拍桌子:“咱们厂全年流水才勉强破百万,他个二道贩子能月销两百万?”

“您算算账啊!”

周卫星抓过算盘噼啪乱打:“他每瓶抽成八毛,咱们厂里同品质的酒才卖一毛五……”

算珠碰撞声里突然掺进窗外拉酒货车的轰鸣。

老式吊扇在头顶吱呀转着,周康盯着墙上的生产标兵奖状出神。儿子趁机凑近耳语:

“您要肯批条子,我把咱厂窖藏的好酒换个‘绝世风华’的招牌,定价五毛照样赚翻!”

“胡闹!”

周康猛地推开窗户,八月的热浪裹着酒糟味涌进来:“公家的厂子能让你当私产倒腾?”

话虽这么说,他瞥见财务科小张正骑着新买的凤凰自行车下班,镀铬车把在夕阳下晃得人眼花。

周卫星突然反锁办公室门,压低嗓子:“周齐能在沈冰酒厂贴牌,咱们就不能在自家厂里搞个新品牌?”

他从抽屉摸出瓶沈冰大曲:“您闻闻,这跟咱们窖藏三年的基酒有啥区别?”

老厂长拧开瓶盖深吸一口,突然抄起电话:“喂,**车间吗?把库存的敦煌飞天图样找出来!”

挂断时手还在发抖,玻璃板下压着的全家福被汗渍洇湿了边角。

暮色渐浓,周卫星摸黑在墙上比划:“商标烫金,瓶身浮雕,再请朱老头题‘绝世风华’……”

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切出明暗分界线:“等钱赚够了,咱爷俩去瑞士看雪山,听说那儿银行保险柜比咱厂仓库还大!”

周康突然抓起保温杯猛灌,枸杞在茶水里浮沉。

他想起上个月去省城开会,百货大楼里盛世天下的专柜前挤满拿侨汇券的顾客,而自家酒还堆在供销社角落吃灰。

烟灰缸里积了半寸烟灰,周康捏着铁饭碗的手直打颤。

周卫星“哐当”把搪瓷缸砸在办公桌上:“爸您闻闻这酒香!”

他掀开盛世天下的**盒:“沈冰大曲五年陈卖一块五,咱们厂里同品质的才卖一毛五!”

老厂长鼻翼翕动,琥珀色酒液在玻璃杯里晃出涟漪。

他忽然仰脖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着咽下辛辣:“可这投机倒把的罪名……”

“周齐能把凉水卖出茅台价,咱们凭真本事挣钱怕什么?”

周卫星掏出供销社的进货单拍在桌上:“您看这月销量,光城西供销社就要了五千箱!”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刺耳,周康望着墙上“先进企业”的锦旗出神。

儿子趁机凑近耳语:“咱们把定价压到一块二,每瓶净赚八毛。按这势头……”

他在账本上划拉出一串零:“年底就能盖过机械厂那栋新办公楼!”

“可这商标的设计……”

老厂长话音未落,周卫星已抖开盛世天下的海报。

一个武打明星的武僧画像被红笔圈了个大圈:

“咱们找朱老头仿着画,再烫层金边!名字我都想好了,‘绝世风华’,比‘盛世天下’还多两笔划!”

酒瓶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斑,周康指腹摩挲着瓶身凸起的印花。

他忽然抓起电话:“喂,宣传科吗?把库存的敦煌飞天图样都找出来!”

挂断时话筒还在嗡嗡作响,老式座钟的摆锤正晃得人心慌。

烟灰缸里积满烟头,周康盯着草稿纸上的鬼画符直挠头。

周卫星把搪瓷缸往桌上一墩:“爸您这知识分子就是磨叽,要我起名就直接叫‘醉倒牛’!”

“去去去!”

老周头蘸着茶水在桌面写写画画:“‘绝世风华’咋样?虽然比不过‘盛世天下’的气派,但也差不到哪去吧?”

“妙啊!”

周卫星乐得直拍大腿:“到底是上过高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