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家
柳老爷柳玉常面色凄然,回到红木太师椅上坐了,两手把在桌面上,冷竣的目光向屋里的人逐一扫视,最后把目光留到了三个儿子身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分家吧!”
“分家?怎么分?”夏娘突然哭天抢地大叫起来:“我无儿无女,这不是明摆着受欺侮吗?”
她不敢向柳老爷撒野,只得把一腔怨气发向性格温和的春娘,她指着春娘:“全都是你生的好儿子,将祖上的田产偷偷卖了,卷着银元投红党……”
“住口!”柳玉常一拍桌子,哗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金龙投了红党,是你亲眼看到的么?还是他亲口告诉你的?莫非你们是同党?好,好得很,我明天就扭你去县党部。”
柳玉常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全家老少低头不语。夏娘双腿打颤,早就没有了刚才对春娘的那股子泼劲,眼睛直了,眼泪也流了出来,额角上还沁出了一些冷汗。
沉得住气的还得数年轻漂亮的秋娘,她看气氛不对,就悄悄绕到柳玉常身后,柔声道:“老爷可别动气,谨防伤了身子,二娘是个急性子,急情之中脱口说错一些话,您可千万要原谅她。”
柳玉常瞪了夏娘一眼,怒声道:“是她自己要把屎往自己头上扣,我不把她扭送到县城,保不准她又在外面胡说些什么,这一家人还不被她活活坑死?”
夏娘赶紧上前一步,啵的跪在地下:“老爷,夏娘知错了,我再也不敢说金龙投奔了红党,请老爷恕罪!”
柳玉常抬头望着天花板,“哼”了一声。
秋娘扶起了夏娘,轻声说道:“二姐有啥子话可以说出来让大家商量嘛,你聪明一世,就怎么糊涂一时了呢?你是老爷的人,金龙又是老爷的骨肉,你不会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简单的道理吧?”
“现在时局不太好,太平镇眼巴着看咱柳家笑话的人多得是,我们最重要的是团结,你怎么老是喜欢在这个大家庭筑一堵墙,把自己隔在墙外呢?”
春娘的性格最为温柔,最听不得软话,她也趁机为夏娘开脱:“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俗话说有毒的药吃不得,害人的话说不得,我知道二娘是个直性子,只是像这等杀头、灭门的话千万不能随便说。”
夏娘自知理亏,低头不语,秋娘见老爷的脸色有所好转,赶紧趁热打铁:
“至于老爷刚才提到的分家,二娘你虽然无出,老爷还是不会亏待你的,况且,分家只是他们后辈的事。”
“老爷并没有说要把你、大娘和我也分开,我们生死都是老爷的人,还不都得在一个锅里吃饭,二娘你说是不是?”
秋娘最年轻,最漂亮,也最解人意。一席话简直说到老爷心坎里去了,夏娘听得也很受用,她的面色也由小雨转晴,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如都像三妹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我还能说什么呢?”
柳老爷这时也舒了口气,于是对跪着的人说:“好了,都起来吧,今天这件事谁都不许拿到外面去唱。”
说完又转身问身旁的管家李元良:“元良啊,你可查清了金龙那个畜牲这两年来卖了多少亩田。”
李元良躬身道:“回老爷,大金沟正沟一百石;伏龙乡场前场后的水田三百石;磨担沟正沟水田五十石;小金沟水田五十石;半坡……”
管家李元良一向是个做事很仔细的人,柳老爷知道如果照这样说下去还得说半天,于是打断他,“莫忙,你只说说现在咱家还剩多少田产,多少林产,多少骡马,多少家禽,多少农具就行了。”
“是老爷!”李元良双手捧起桌子上的账簿:
“大金沟尚有水田一百二十石,磨担沟水田一百石,水金沟八十三石,太平镇下场口太平溪两侧尚有一百石。”
“大金沟西坡和小金沟北坡另有干田七十五石,土五十二亩,饲养场现有骡马六匹、水牛四头,黄牛三头。”
一页翻完,李元良又翻开账簿的下一页继续念道:
“种母猪四头,种公猪两头,猪崽子八十八只,肥猪八头,架子猪十六头;大小鸡一百六十二只,大小鸭一百四十八只,另外犁耙十二套,仓库尚存谷子三百一十五石二斗,其它杂粮累计五十二石三斗。”
李元良念完,双手把账簿放在老爷面前的桌子上:“禀老爷,这些都是我亲自点数的,还复了二遍,绝无一丝差错。”
柳老爷看中的就是李元良做事的一丝不苟,他微微点了点头:“好了,辛苦你了,你先坐下。”
然后转身问二儿金虎:“二娃子,家产你也听明白了,你那个皮货店和老三那个杂货店我没有清点,老实说,你愿意务农还是继续经商?”
这金虎二十三岁,个子和父亲一般高大,那额角那口鼻嘴脸,和四十年前的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那对眼睛多了几分狡黠。
他跨前几步,恭声道:“爹,孩儿金虎略懂经商而毫无半点农事经验,当然愿意继续经商。”
“耕读为本,经商也未尝不可,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生意讲究‘信誉’二字,讲的是公平、童叟无欺,不能昧着良心赚黑钱,二娃这些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柳金虎点头道。
柳老爷呷了一口茶:“明白就好,不明白就做不了大生意,你那皮货店每月有多少利润?”
金虎毫不思索地回道:“如实回答爹的话,淡季每月三十个大洋左右,旺季五十,具体账目管家也查过,孩儿不会隐瞒您半分。”
“爹相信你,所以也没有叫管家盘你的皮货店,你盈的利爹不管,只是早先给你开铺的那一百个大洋还得算在家产内,我也不收回来,就算分给你的吧!”
“多谢爹!”
“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