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番外三：养崽（上）
“青羽爷爷,今天学什么呀？”
溪兰烬蹲在地上，眼巴巴地仰头望着面前的青衣修士，虽然被叫着爷爷,但青羽老魔实际上长着一张十分年轻白净的脸,称得上是青衫落拓的风姿。
听到身后细声细气的叫,青羽停住脚步，低头瞅瞅只到他膝盖高的小溪兰烬。
小孩儿生得漂亮得过分,玉雪团团，笑起来甜滋滋的,像勺黄澄澄的蜜糖,极富感染力,叫人看着也会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原本冰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融化,青羽弯身一托抱，把溪兰烬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有了淡淡笑意：“刚恢复身体,就这么急着修行了？”
小溪兰烬害怕掉下去，乖乖地伸手圈住青羽的脖子：“嗯！我要好好修炼，等以后带着爷爷们一起离开，给我爹爹娘亲报仇！”
青羽哼笑一声：“小崽子还算有点良心，走着,本座今天教你厉害的法术。”
万魔渊下不见天日,又有魔气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周围还徘徊晃荡着怪物魔兽,但在几个魔头的共同支撑之下，危险的渊底辟出了一片净土。
起初这片净土就只有几个老魔头存在，随便找个石台能打坐就得了,等溪兰烬出现后，这片地方才有了变化，起了一座小院子，每人一间屋，院墙上缠绕着一些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绿藤，东西越来越多，整个院中出现了万魔渊底下本不该有的生机和热闹。
青羽抱着溪兰烬回到院子里，立刻迎来一片热情招呼：“小崽子，跑哪儿去了，是不是想被打屁股了？”
“哼，这么一丁点大，还不够外头的魔兽塞牙，再乱跑就把你挂墙上了。”
“你们俩凶什么凶，方才发现小兰烬不见了记得到处转的不是你们啦？”
“嚷嚷什么，”最终是断脉老魔打断吵嚷，翻了个白眼，“把小崽子给我，我检查下断胳膊断腿没。”
“再乱跑，就杀了你。”
枯禅老魔挤过来，面无表情地捏了捏溪兰烬嫩豆腐似的小脸，吐出冷森森的威胁。
突然被掐了把脸，还被这么凶巴巴的威胁，溪兰烬也不害怕，歪了歪脑袋，长睫眨啊眨的，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起来又亮又灵光，甜甜地朝着他一笑，很乖地解释：“我只是想出去找青羽爷爷，没有乱跑，爷爷们都在修炼，我不敢打扰，枯禅爷爷不要生气。”
经历过父母之死与灭门之祸后，溪兰烬乖了很多，不像从前那般，喜欢到处乱跑捣蛋了。
枯禅老魔在外曾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因门派动乱，当众亲手宰了手足同胞，叫无数人胆寒的存在，乍然撞到小孩儿的笑，一时愣了愣。
下一刻就被青羽“啪”一巴掌扇开了手：“也不瞧瞧你那手劲有多大，小兰烬脸都给你掐红了，仔细给你掐死了。”
溪兰烬鼓了鼓小脸，想说掐脸哪会掐死，没想到其他几人深以为然，把枯禅老魔拖开，不给他再靠近溪兰烬，然后踱步绕着溪兰烬转：“今天小崽子该学我的法术了吧？”
“不对，明明是该学我的剑术了！”
“小兰烬，爷爷等你继承衣钵呢，学我的。”
“哼，学他们的作甚，小崽，跟我来，本尊定叫你三千年内步入合体境。”
几人说着，还上手打算把溪兰烬抢过来——一开始几个老魔头对抱溪兰烬这件事都有几分怪异的恐惧，毕竟就那么丁点大，还不到他们胸口高，软绵绵的，带着股奶娃娃的奶香气，抱在怀里都怕力道太大，一不小心就会给掐死了。
后面轮流抱过几次后，众魔头就对抱溪兰烬上瘾了，搞得溪兰烬有一段时日，整整七天脚没沾过地。
溪兰烬不乐意被抱了，几个老魔头就甚至不惜以让溪兰烬骑马马为诱。
青羽老魔见他们都准备明强了，护着溪兰烬，风度全无，气急败坏：“我跟小兰烬说好了，今天学我的，滚滚滚！别来沾边！”
眼见着吵架要升级成打架了，最终还是奶声奶气的小娃娃解决了事端：“不要打架啦，乖乖的，我都学好不好。”
众魔头：“……”
没人能在这声劝阻里说声不。
溪兰烬年纪小，平时蹦蹦跶跶的，精力再旺盛，也不可能真轮流把七个宗师的东西都学一遍，学着学着，不知不觉就歪头呼呼大睡过去。
枯禅老魔这才“嘘”了声，手疾眼快地把溪兰烬抄抱起来，感觉怀里似团轻轻的云絮，脆弱得让他都不禁屏住了呼吸：“我带他去休息。”
“轻点啊，你轻点！”
“手，手托着小家伙的背，不然他不舒服的！”
“哎呀枯禅老魔，你会不会抱啊，不会抱就给我抱！”
枯禅老魔忽略了几个跳脚给他传音的老魔头，小心翼翼地抱着溪兰烬回到他的专属小屋里，将他放到了他们亲手做的小床上，盖上小被子。
溪兰烬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枯禅老魔盯了会儿，伸手想再掐一把，想到之前把溪兰烬的脸掐红了，又顿住，担心把他掐疼。
睡梦中的小孩儿似乎感应到了动静，小脸贴过来，在他手心里蹭了两下，跟只小猫崽似的。
枯禅老魔心里大慌，面上强作镇定，把溪兰烬的脑袋拨正，轻咳一声，走路都发飘，出去的时候，不自觉带了笑意。
在这如一潭死水般的万魔渊下，溪兰烬的出现，的确给他们这些早已枯朽如腐木的老家伙，带来了无尽的慰藉。
溪兰烬迷迷蒙蒙睡到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爷爷们给他准备的小屋，而是一片枫红的树林。
再怎么天资聪颖，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小溪兰烬顿时慌了，爬起来颤声叫：“爷爷？”
树丛之后有沙沙的响动，溪兰烬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咽了口唾沫，脑子倒是很清晰，想起几个爷爷叫他的防身法术，背在背后的手飞快捏印掐诀，紧张地盯着前方的树丛。
下一瞬，一片白影掠过视线。
出现在溪兰烬眼前的，不是他想象中可怖的怪物，而是……
溪兰烬掐印的动作一顿，歪歪脑袋，睁大了眼，惊喜地叫：“大狗狗！”
月色之下，雪白优美的天狼额心上的金纹显得愈发圣洁，金灿灿的眼瞳低垂着，夜风吹拂，将他身上柔软的长毛也吹得微微晃动。
听到这一声称呼，谢拾檀动作一顿，盯着溪兰烬的眼神若有所思。
溪兰烬有睡觉的习惯，不打坐修炼的时候，就会拉着谢拾檀一起睡觉，他的神魂本就强大，加之结下道侣印后，俩人的神魂也有了联系，睡梦影响彼此的情况就越发深了。
比如今晚，谢拾檀刚浅浅入眠不久，就被溪兰烬的梦拖了过来。
但谢拾檀在这片广袤的梦境里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溪兰烬，便化回原形，一路嗅闻过来。
没想到梦里的溪兰烬变回了五六岁大的模样。
看溪兰烬的样子，或许是梦到了过去，思维与记忆也都限制在了那个时候。
想必是昨日进过芥子里的归墟境，又去了那几位魔门前辈的坟前说话导致的影响。
略一思忖后，谢拾檀没有擅自告破溪兰烬梦境的真相，趴伏在这个幼小的孩童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小家伙，并解释：“不是狗，是天狼。”
见漂亮的大白狼主动伏到自己身边，溪兰烬的脸更红了，握紧了小拳头，眼睛亮晶晶的：“大狗狗！”
谢拾檀：“是天狼。”
垂下头时，风把大白狼的耳朵吹得折了一下，溪兰烬眼馋地盯着他的耳朵，很有礼貌地问：“大狗狗，可以摸耳朵吗？”
“……”谢拾檀道，“可以。”
还是败在了小孩子天真无邪、闪闪发亮的眼神中。
溪兰烬得偿所愿，垫着脚努力抬手摸，见他摸得困难，谢拾檀便将身形化小了些。
毛茸茸的耳朵落到手里，溪兰烬小脸上瞬时蒙上了一层幸福迷醉的神色，但是摸了几下之后，想到自己走丢了，他又泄了气。
这里好像离万魔渊很远，也不知道在哪里了。
爷爷们找不到他了，会不会急得到处跑？
爹爹娘亲没了，他要连爷爷也没有了吗？
小溪兰烬越想越委屈，眼圈逐渐发红，眼泪摇摇欲坠，吸吸鼻子，有些小抽噎：“大狗狗，你回家吧，我也要找路回家了。”
看到溪兰烬要哭不哭的样子，谢拾檀的态度愈发温和，趴在他身边，尾巴摇了摇，轻轻蹭了他一下：“回哪里的家？”
溪兰烬觉得他的话很奇怪，除了回爷爷们身边，他也没有第二个家了呀，可是他正要回答，话到嘴边，又犹豫着停了下来，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他忍不住咬着手指想起来，耳边又响起那道清冷好听的声音：“迷路了吗？”
溪兰烬茫然地点点头：“嗯！”
“我带你回家，兰烬。”
说完，谢拾檀叼着溪兰烬轻轻一抛，溪兰烬惊慌地“啊”了声，摔到一片柔软厚实的长毛中，晕乎乎抬起脑袋，发现他被丢到了大白狼背上，下一刻，身上一轻，大白狼飞了起来，他也跟着飞了起来。
底下连绵成片的枫红树林转瞬之间变得模糊，成了一片滴落到水中洇开的红墨，壮丽的山河与万家灯火拂过眼前，小溪兰烬抱紧了谢拾檀的脖子，对眼前所见一切惊呼不已，眼底薄薄的泪水逐渐消退，也不再抽噎哭泣。
下方的山河四季轮转，最终他被带到了一片冰雪的世界中，但在跨入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山头时，眼前却是姹紫嫣红，温暖如春的。
小溪兰烬左看右看，没看到一丁点熟悉的万魔渊净地风景，眼泪哗啦一下又上来了：“大狗狗，你骗人，这里不是我家。”
谢拾檀定定地望着他，很坚持地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溪兰烬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他对这里，似乎的确感到很亲切、很熟悉。
溪兰烬思考了会儿，只好勉勉强强答应，提出条件：“可是我还有一个家，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路？”
“好。”谢拾檀答应他，“先在这里好好待着，好不好？”
溪兰烬又咬了咬手指，忽然眼前的大白狼金光一现，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个银发白衣，漂亮又清冷的俊美男人。
小溪兰烬感觉自己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眼睛都瞪得瞪圆，情不自禁问：“你这么好看，是神仙吗？”
眼前容色淡漠的男人露出了淡淡的笑，俯身将他抱到怀里：“嗯，可以是你一个人的神仙。”
溪兰烬不太听得懂这句话，但他很喜欢这张脸，心底的委屈都消了不少，有点小害羞地由着谢拾檀抱，抱着他的脖子，偷偷看他的脸。
见溪兰烬看到自己的人身了，还是没有恢复，谢拾檀便明白，这段梦恐怕还要再持续一段时日。
先前他找到溪兰烬时，在树丛后顺手解决了几只曾在万魔渊下见过的怪物，看样子溪兰烬做的后半段梦恐怕是噩梦，会被怪物追杀。
在溪兰烬梦醒之前，谢拾檀打算停驻在梦境里，照顾一下这个小豆丁，让他这个梦，变成一个好梦。
但是很快，谢仙尊就发现自己低估了照顾一个幼崽的困难度。
名为溪兰烬的幼崽，居然是要吃饭的。
除了之前临时学会的烤鱼之外，什么都不会的谢拾檀窘迫地站在灶台前，陷入了沉思：“……”
要不还是把溪兰烬从梦境里唤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