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病危单
俞笙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宋思澜着急忙慌地从医院门口跑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时幸怀里人事不知的俞笙。
宋思澜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定了定神，低声转向向旁边的医护人员交代了什么，一边示意时幸将俞笙放到抢救车上。
俞笙心口似乎依旧很疼,刚从时幸怀里离开便闷哼一声，控制不住地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宋思澜将氧气面罩迅速戴到俞笙脸上,听着心率将一剂药机迅速推入他静脉之中。
“先送抢救室，看看如果能稳定........”
他刚准备推着抢救车离开,忽然听到身后的时幸有些换乱地喊了他一声：“宋思澜。”
宋思澜匆忙间转过头。
时幸站在原地。
急诊门口猩红的灯光落到他身上,他微垂着头，依旧举在身前的手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宋思澜顺着他的动作目光下移,瞳孔瞬间紧缩。
——时幸的手上满是鲜血。
宋思澜倏然转过头：“直接准备手术室——”
·
俞父俞母接到消息也匆忙赶到，而同一时刻,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
宋思澜戴着口罩,神情匆匆地走了出来。
“已经用药将俞笙的状态暂时稳定下来了，但是刚才你们已经看到——”
宋思澜深吸一口气：“俞笙的羊水已经破了。”
他神情凝重：“应该是刚才心脏供血不足,他身体承受不了所以才导致的突然早产。”
“那现在怎么办？”俞母焦急开口，“小笙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宋思澜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现在我们会尽快终止妊娠,让胎儿从俞笙腹中娩出，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安排。”
一直靠在角落的时幸闻声抬起头。
他从刚才俞笙进抢救室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此时才像终于回过了神。
“他会有危险吗？”时幸哑声开口。
宋思澜犹豫了一下：“所有的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但是我们会尽力........”
“宋思澜。”时幸忽然轻声打断他的话。
他抬起头看了头顶明晃晃的“手术中”三个字,轻声开口：“你跟我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宋思澜身子颤了颤，他深吸一口气。
“俞笙不能剖宫产。”
时幸无声地抬起头。
性子向来强韧的俞母声音难得有些发慌：“但是顺产小笙的心脏承受的了吗？为什么不能选择剖宫产........”
“俞笙的凝血情况有问题，而且他一直有严重贫血。”
宋思澜低声打断俞母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解释道：“这些都可能造成产后大出血。”
“正常没有贫血的情况下,大量红细胞会在产伤部位聚集， 从而产生止血的效果。如果患有贫血， 红细胞不足，是不能及时产生止血的效果。”
宋思澜声音微沉：“而剖宫产的出血率要比顺产更高，也就很容易造成产后大出血。”
俞母无声地张了张口，她此时完全没了主意，有些慌乱地望向旁边的俞父。
时幸依旧静静地盯着宋思澜。
宋思澜咽了一口唾沫，他递过一个表格来：“所以我需要你们在这个顺产的知情同意上签字。”
俞母神情慌乱地接过那张表格。
时幸的目光从那张表格上扫过，上面的各种“危险情况须知”晃得人眼晕。
他忽然开口：“那顺产呢？”
宋思澜再次沉默了下来。
他静了几秒，才终于艰难地开口：“顺产会消耗俞笙大量体力，加重心脏的负担，会有可能.........诱发心衰。”
他有些匆忙地接着开口补充道：“但是他现在心功能还是二级，心脏的问题我们能更好地控制，所以相对来讲危险性——”
“所以无论如何俞笙都会有生命危险，”时幸忽然轻声开口，“只不过是两害取其轻，是这样的吗。”
俞母倒吸一口凉气，踉跄一步靠在俞父怀里。
宋思澜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缓缓开口：“俞笙的身体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了，这次心脏病突发就是身体全线崩溃的一次警告。”
用药物维持的这几周俞笙状态看似平稳，但实际上这些微小的消耗一直在逐步累积。
——直到那最后一根稻草无情落下。
时幸垂在身侧的手终于颤抖起来。
旁边的俞母再次恍然开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宋思澜沉默地摇了摇头。
俞母低头再次看向那张表格，她拿着笔的手不停颤抖，半天却始终落不下去。
“我，我要签字，”俞母低声喃喃道，“我必须得签.........”
一向以女强人示人的俞母声音中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些许哭腔。
“但是小笙万一出什么意外，我........”她有些仓皇地抬起头，“剖宫产真的不行吗？”
宋思澜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焦急：“俞笙现在基本也是清醒的状态，他也选择顺产。”
“现在我们需要你们签字来尽快将他推进产房，不能再.........”
旁边忽然伸过一只手来，轻轻从俞母手中将表格抽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生产时配偶的签字权是最高优先级。”时幸将表格塞到宋思澜手中。
宋思澜有些怔愣地抬起头。
时幸眼中不知何时布满了红血丝，但声音依旧平静异常：“他既然自己选择了顺产，就一定不会有事。”
“我尊重俞笙的一切选择。”
宋思澜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说什么，迅速转身重新走进了手术室。
·
接下来的时间时幸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
他清晰地记得医院时钟的每一声“滴答” ，却记不清宋思澜从那个手术室内出来了多少次。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晚俞笙被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产中子宫收缩乏力、大出血先兆、心脏供血不足..........
时幸听不懂这些专业词汇后面代表的各种风险，但他知道，每一次都代表他差点就要失去俞笙了。
直到天光乍破，手术室顶那亮的人心慌的灯才骤然熄灭。
宋思澜满脸疲倦地走了出来。
“有惊无险。”
他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慢慢走到时幸面前：“是个男孩，很健康。”
宋思澜神情揶揄：“你们可以开始想孩子的名字了，我猜你们肯定还没来得及吧？”
他抬手似乎想要将孩子送到时幸怀里，但时幸却依旧盯着手术室的门，哑声开口：“他呢？”
宋思澜抬起头，他刚想说什么，便听到时幸的声音逐渐着急起来。
“俞笙为什么还不出来，他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宋思澜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断时幸的话：“我说你刚才那么冷静，怎么现在开始犯迷糊啊？”
“俞笙刚生完孩子差点虚脱，你不能指望人现在直接活蹦乱跳地走出来吧。”
宋思澜此时心神也放松下来，回归了以前的毒舌属性。
“还要在产房继续观察两个小时，等完全稳定了就能出来。”
时幸骤然松了一口气。
“........好。”
他闭了闭眼，终于转头看向了宋思澜：“谢谢。”
宋思澜瞥了他一眼。忽然将手一抬。
“你到底接不接。”
他假意没好气地开口：“你知道你儿子有多沉吗？你要是不想第一个抱就直说，旁边有的是人想抱。”
宋思澜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扫了一眼。
夏曲神情满是兴奋，微醺已经搓着手想要上前，而一向冷静的南岸和苍青，此时神情间也浮现出一抹激动。
时幸顿了顿，到底伸出手将宋思澜手中的小孩接了过来。
孩子还没有睁眼，安安静静地蜷缩在襁褓中，温温软软的。
宋思澜抱起双臂，语气间也难得带上了些许调侃：“你可是第一个抱的啊，听说孩子的性格会更像第一个抱他的人，时队长你对此有什么感想吗？”
时幸的神情有些发愣，他看着手里的孩子半晌，忽然低声开口：“他.........好小。”
宋思澜差点被时幸的反应给逗乐了：“这就是你的感想？”
时幸终于回过神。
“像我也好，”他神情终于缓和下来，轻声开口，“到时候稳重些，能和我一样保护他。”
宋思澜满脸写着“我只是路边的一条狗， 却莫名被踹了一脚”。
“行了， 你们慢慢逗孩子，一会儿护士会带他过去做一些常规检查。”
宋思澜伸了个懒腰，他刚准备开口继续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开门的响动。
“宋医生，病人情况不太对。”
宋思澜倏然回过头。
冲出来的护士神情焦急：“病人突然呼吸困难，血氧饱和度持续下降，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
宋思澜神情重新凝重起来，他匆忙将口罩戴上，转身向里走去。
时幸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等宋思澜即将重新走进手术室，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时幸神情瞬间慌了起来，他赶忙上前一步：“怎么会这样？刚才不还好好的.........”
“俞笙心力衰竭了，”宋思澜看了一眼护士递过来的检查单，低声开口，“刚才他应该是为了孩子一直紧绷着心神，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心脏撑不住了。”
时幸声音发颤：“那他会有危险吗，他现在........”
宋思澜看了时幸一眼，口罩下的神情意味不明。
他微微摇头：“抱歉，我得先回去。”
手术室的门再次合上，时幸的脚步倏然一顿。
他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而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他的动作，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