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番外3
最终岑沅自然是没让秦让帮自己上药,而是随意用纸巾擦拭了一下破皮的地方,然后贴了两个创口贴就当完事了。
秦让显然对岑沅的草率处理并不怎么满意,但是岑沅肯退让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也不可能再勉强他擦其他的药。
很快来到了课间。
岑沅刚打算继续趴在课桌上睡一觉,突然前面有几个男生传来了一阵惊呼。
随即他们拿着手机朝岑沅围了过来。
“岑哥,你看你爸都上了我们当地的新闻了。”
“这次江叔捐了那么多的款,上新闻当然正常。”
“你们看这个视频,是江叔叔和温阿姨一起出席募捐现场呢。”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个视频上。
岑沅也轻飘飘地看了过去。
的确,手机屏幕里是一个募捐活动的现场视频。
江逾白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手腕间也有一块价值不菲的名表。
他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天悯人的表情,像极了一位积极投身公益事业的精英人士。
温瑾瑜则是亲昵地挽着丈夫的手臂。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底的刺绣旗袍,清新淡雅但是又不失尊贵。
这个画面看起来还是挺养眼的,时不时还有记者上前对江逾白提问。
当被问到怎么看待亲情时,江逾白的表现堪称完美,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说他如何爱自己的妻子,又如何疼爱自己的一双儿女。
记者听了,立即在一旁附和,大肆赞美江逾白的慈爱和担当。
周围人也是顺势鼓起了掌。
岑沅看到这里,移开了目光,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很快,一段简短的视频播放完毕了。
有一个男生笑着对岑沅说道:“岑哥,我可真羡慕你啊,江叔叔事业有成,而且对你们也那么好。”
这个男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会让岑沅觉得有多么讽刺。
岑沅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是啊,挺好的。”
在外人看来,江逾白的确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典范,首先他自己的履历很精彩,从大学老师到科技公司的老总,属于社会上层的那一溜人了。此外,江逾白的确向大众展示出了自己绅士儒雅的一面,他不仅积极投身于各种公益事业,还对自己的小家庭特别上心。
这样的一个人在大家看来,肯定是完美无缺的。
然而,对于岑沅来说,这一切都显得那么魔幻。
因为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都是江逾白留下的抹不掉的灰暗印迹。
这时,岑沅的左手边突然传来一道冷淡但是坚定的声音:“有时候表面看起来好,不一定就是真的好。”
岑沅乍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住了那么两二秒。
然后他才转头,看向旁边的秦让。此时, 秦让依旧是平时那副冷淡至极、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是他看向岑沅的眸光很深, 像极了深信不疑。
岑沅看着秦让,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第一次听到质疑江逾白的声音,居然是出自秦让的口中。
毕竟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甚至他前一天还在想着要怎么才能说服秦让,然后两个各自换一个同桌。
其余人也停下说话,纷纷诧异地看着秦让。
当然,他们和岑沅的想法并不一致,他们只是想着,他们班长为什么会这么冒失地当着岑沅的面讲对方父亲的坏话。
要知道他们班长平时可是相当于神一样的存在,不苟言笑,家庭背景深厚,永远都是年级第一。
最关键的是长相也出类拔萃,可惜正是由于性子冷,所以自动隔绝了不少的桃花,那些妹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表达喜欢,就被他冷冻机一般的气场给冻走了。
只不过令在场同学更不解的是岑沅的态度。
他们以为岑沅听到秦让质疑自己的父亲,肯定当场就要黑脸,说不定还会和秦让打一架什么的。
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本来也没有那么和谐,时不时就要激起一些火花,现在更是新仇旧恨一块加上了。
谁知道岑沅就只是微微惊讶地看着秦让,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了。
那些同学即便满腹疑惑,也只能前前后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节是化学课。
趁着化学老师还没来教室,岑沅气定神闲地问秦让:“刚刚为什么那么说?”
他很清楚,秦让不可能了解他的家庭情况。
秦让对于他家的认知,是和其他人一样的,那就是通过一些采访报道之类的东西,对他家形成一个初步了解。
因此,秦让没理由在刚刚突然说出那样一句截然相反的话来。
秦让并没打算瞒着岑沅,而是如实回答道:“因为他们提前江总时,你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甚至是有一点厌恶的。
岑沅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顿了一下才漫不经心道:“想不到啊,你居然还挺会观察别人的表情?”
秦让淡淡道;“一般不会。”
他并没有那么闲,去仔细观察每个人到底是什么表情,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会注意想注意的人。
岑沅并未将秦让的说法完全放在心上,而是轻描淡写道:“你只是看我貌似不开心,就觉得江逾白并不一定像表面那么好了?说不定我只是刚好叛逆,对所有长辈都心烦呢?”
秦让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在他眼里,岑沅坦荡直率,心底纯净,就像是最明亮的光那般耀眼夺目。
这样的岑沅不会无缘无故地厌恶一个人,尤其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厌恶,仿佛浑身上下都满是排斥。岑沅不得不承认,听到秦让的那句话之后,他的心跳的确空白了一拍。
大概是他太久没有听到这种类似于支持的话语了,就好像在对抗江逾白这一条道上,他和秦让是一边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罕见的站队,让岑沅的确恍惚了那么一秒。
即便秦让只是他一个关系不那么好的同桌而已。
当然,岑沅的这点恍惚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不是一个看见浮木就不管不顾趴上去的人,谁知道那块浮木上面会不会满是扎手的铁钉呢?
这么多年,他习惯了靠自己一个人沉沉浮浮,拼命寻找着上岸的方法。
当然,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家的情况,外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即便是所有人都对着江逾白大声唾骂,只要他们一家四口还生活在一起,那么现状也并不会改变。
岑沅看了秦让一眼后,就又收回了目光,转而拿起一支笔,游刃有余地转动着。
像是对刚刚那一个小插曲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秦让倒是看了好一会岑沅转笔的动作。
岑沅的转笔技巧在高一上学期,两人刚成为同桌的时候就初显端倪了。
岑沅每次只要盯着某道题思考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开始转笔,久而久之,就养成了那么一个习惯,只要手中有笔,就会下意识地转几下。
与此同时,他转笔的技巧也越来越高超,几乎从来不会掉落。
秦让连岑沅这么一个小习惯都觉得挺可爱的。
像是收集时光贝壳一般,一颗颗地放进自己的记忆仓库里。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岑沅是何种感受,总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在岑沅身上停留。
停留得多了,也就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心里面的天平也就不知不觉偏移了。
下午有一节班主任赵老师的课。
她在讲完了知识点后,向大家宣布了即将月考的消息。
班上顿时鬼哭狼嚎。
“不是吧,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在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已经迈入高二生涯了。”
“完蛋,月考完就是家长会吧,我现在提前去给我父母跪着,到时候受到的打能少一点吗?”
“那多半是少不了。”
在班上同学议论了一阵后,赵老师敲了敲讲台:“行了安静,现在大家既然都已经知道要月考了,那就好好复习,准备迎接考试,这次考试也能检验出你们开学这一个多月究竟学到了些什么。”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往岑沅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知道你们可能有一些学习方面或者是其他方面的压力,但是大家也要努力克服。你们现在还是学生,首要的任务就是抓好学习,千万不要顾此失彼。”
岑沅就那么一只手枕着头,懒懒散散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赵老师言尽于此,没再多说了,想着到时候趁着开家长会,再好好和岑沅的家长聊一聊。
事实证明,岑沅或许是真的听进去了,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想找点事做,让脑子短暂地空闲下来,而不是一直想着那些让他恶心的事。
总之岑沅接下来的这几天复习都挺用功的。
虽然迟到早退的习惯依旧存在,不过也就暂时没人计较那么多了。
秦让把岑沅的努力都看在眼里。
他有时候扫了一眼岑沅的测试卷,大致评估了一下,觉得岑沅这次月考只要不失误的话,考个六百二四也不是问题。
很快,就来到了月考的前一天。
岑沅照例是早早离开了学校,然后去初中接上江萌萌,再一起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做法还要持续多久,总归先走一步看一步。
岑沅回到家里后,先是洗漱了一下,随即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刚坐到书桌前,打开了书包,准备翻出一本书来看。
也就是这时,岑沅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发现自己的书桌好像被人翻过!!
他当即神色一冷,丢开书包,站起身来,四下环视了一圈。
这次,他发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他床头柜的台灯好像不在原来的位置,衣柜门也被打开了一条缝,甚至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好像被人翻过……
整个卧室的一切都不像是原来的样子。
岑沅的心头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了一股戾气。
他快步转身出了门,然后来到了客厅。
此时,温瑾瑜还没睡觉,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她一般都会等到十一点左右的时候,然后问问岑沅和江萌萌是否需要吃宵夜,需要的话,她就会做点好吃的,以补充他们在学习中浪费的能量。
温瑾瑜担心电视声音影响到岑沅和江萌萌学习,所以开的音量并不大。
因此在岑沅开门走出卧室的时候,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紧张。
她在面对岑沅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像是生怕岑沅又会逼着她去做一些她根本做不到的事。
好在岑沅这次并不是来劝她离婚的,而是直截了当开了口:“江逾白呢?”
虽然岑沅并没提离婚的事,但是他的脸色也吓了温瑾瑜一跳。
岑沅此刻的状态很恐怖,脸色阴沉,像是压抑着无穷无尽的戾气一般,然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来了。
温瑾瑜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的遥控器,喃喃道:“你找他做什么?”
岑沅眼神冷,声音更冷:“你就说他去哪了?”
温瑾瑜指了指屋外:“刚刚他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人给他送了东西来,他现在下楼去取了。”
岑沅听完,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连温瑾瑜在身后追问什么也毫不理睬。
很快,岑沅走到了电梯间。这时,电梯刚好在他们这一层打开。
江逾白提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
他看到岑沅后,还貌似不解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
他话音未落,岑沅就一拳打了上去。
这一拳用了十成的力气。
江逾白毫无防备,被一拳打偏了脸,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一把撑到墙壁上,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然后才看向岑沅:“对你爸这么暴力?”
岑沅根本就不听江逾白在说些什么,眼神冷冷地盯着他:“是你去翻我房间的吧?”
江逾白先是否认:“我好端端的,去你房间做什么?”
岑沅当即骂道:“别他妈装模作样了,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变态?”
江逾白一手拎着手中的袋子,一手揉了一下刚刚被打到的脸:“我只是比较关心你的生活而已。”
岑沅的那种恶心感又蹭蹭往上冒了:“谁他妈需要你的关心?!”
江逾白耸了一下肩:“你毕竟是我儿子,我有权力观察一下你是否早恋吧?”
岑沅又控制不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种恨不得在电梯间就打一架的冲动:“江逾白,你怎么不去死呢?”
江逾白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开口道:“我哪那么容易死?我还得睁着眼看看,你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毕竟我说过,你比我实验室的那些小白鼠更让我感兴趣。”
这一架最终还是打了。
到最后,岑沅手臂上那处贴了创口贴的伤口还是再次裂开了,鲜血一滴滴往下滴落。
江逾白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跌坐在墙壁的一角,一边侧脸彻底肿了起来,眼镜也不知道掉落到哪里去了。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用一种病态的眼神看着岑沅说道:“不愧是我最满意的实验品,永远这么不服输。”
他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种扭曲的、疯魔的价值观里,完全和一个变态没什么差别。
岑沅就那么冷冷地看了江逾白半晌,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回了家里。
岑沅一路从客厅走回自己的卧室,他甚至都没听清温瑾瑜在焦急地说些什么。
他回到卧室后,打开了床头柜的其中一格,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水果刀来。
他打开了那把水果刀。
灯光下,刀刃格外锋利,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就这样吧,拿着刀冲出去,一了百了。
他真的有点累了,每天重复地过着这种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有过一分一秒的快乐吗?
他为什么要陷在这个死局里,永远也不能爬出来?
他难道生来就该承担这一切吗?
从四岁到十七岁,足足十二年,没人知道他这十二年到底是这么熬过来的。
他在这十二年里居然没疯,的确也是一个奇迹了,怪不得连江逾白都说他是最好的实验品。只不过在今天, 他要终结这一切了。
岑沅拿着水果刀, 转身走了几步,即将走到卧室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
不对,他为什么要和一个人渣同归于尽?
江逾白也配?
要是在地狱还能看见江逾白这张脸,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
难道要一直无休止地重复着这种生活吗?
岑沅的脑子里有两股巨大的力道在拉扯着。
他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疼得炸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岑沅面无表情地把水果刀扔回了床头柜里,然后出了门。
他今晚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自己的卧室住下去了,在得知江逾白把他的卧室细细翻了一遍后,那里就成了最肮脏的地方。
岑沅就这么走出家门,走出小区,最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就这样逛着逛着,街上的行人越来越稀少,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一点多了。
岑沅总算是停下了脚步,然后没什么情绪地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最后走进了一家网吧。
他开了一个整晚的位置,然后走到位置上,趴在电脑前试图睡觉。
可是,他睡得并不安稳,即便是他出门了,他脑海中的那两道力量还是在拉扯着,像是他的思绪一个偏移之间,就要回到家,重新拿起那把水果刀了。
当然,岑沅最终并没有起身离开网吧。
一个注定不平静的夜晚过去后,岑沅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
他又困又累,连走路都快没有了力气。
但是从外表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善于隐藏自己那些不好的东西,这是这十二年来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
岑沅先是从网吧赶回了家,然后送江萌萌去上学。
江萌萌神经大条,对一切事情都不知晓,她看着岑沅有些颓废的样子,还开玩笑道:“哥,你什么时候换一种风格啦?不过你这种风格的确挺帅的。”
岑沅本就长得一顶一的好看,一双桃花眼明艳至极,他以往都是满满的少年感,现在多了一点冷淡的颓废感,让人眼前一亮。
岑沅闻言,屈着手指在江萌萌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在这编排你哥呢?”
江萌萌立马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控诉道;“哥你太过分啦,本来就笨,这下被你打得更笨了!!”
江萌萌天生自带一种不谙世事的简单的快乐,她的快乐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一丁点的杂质,所以特别能感染人。
岑沅看着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妹妹,终于露出了这两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想,他一直以来的坚持或许也是有意义的。
毕竟现在江萌萌简单快乐地生活着,而温瑾瑜也获得了她想要的宁静,即便那点宁静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
但是,怎么说呢,只要有人快乐就行了吧。
教室里。
月考的第一门考试已经开始了。
秦让看着自己身旁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拧了一下眉头。
他以为岑沅这几天都那么努力地复习,至少还是会认真对待这次月考的,结果却依旧迟到了。
或者,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秦让想到了岑沅手臂上那莫名出现的伤口,抓着笔的力度一紧,抬头看向了窗外。
好在这时,岑沅的身影总算是出现在了走廊里。
他就那么迎着光,一步步朝教室走来。
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圈,让他整个人更加明亮。
秦让提起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岑沅走到楼道里时,没走几步,就接触到了一道目光。
此时,秦让正隔着一扇窗户,和他遥遥对视。
岑沅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秦让这是在确认他到底什么时候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岑沅抛开心底的念头,在秦让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进了教室。
就像是被人期待着一般,走到了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地方。!